第二九八章 真相大白(上)

清晨的薄霧籠罩著黃草寨,在死亡陰影尚未驅散前,寨中安靜的令人窒息。

這種環境最易勾人胡思亂想,尤其是以為自己快死的時候。

柳月娥靜靜的躺在床上,身上蓋著床薄毯。半夜裏,她突然感到頭痛,渾身發冷,聯想到沈括所描述的症狀,她估計自己被傳染上天花了。

隔離區中那一張張恐怖的面孔猶在眼前,想到自己也會變成那樣,她就從心底湧起絕望。看一眼仍專注與沈括討論,對自己的狀況毫無所覺的陳恪,柳月娥心下一片黯然,悄悄退出了正廳。

回到山寨為自己準備的房間,她感到頭痛愈發厲害,卻連口開水都沒得喝,只好躺下來,整理一下思緒,想一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去死。

自己要是死了,爺爺和奶奶肯定傷心壞了,可要是他們看到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一定更傷心吧,所以得囑咐那頭狠心的狼,永遠不讓他們知道自己的死訊……算了,不要見他了,恨死他了,還是給他留個紙條吧。柳月娥支撐著想起來,卻手腳無力,頭痛欲裂,竟連起身都不能,眼淚當時就下來了……嗚嗚,天花病果然厲害,怎麽連尋死的力氣都沒了?

在死亡的威脅下,柳月娥卸下了堅強的面具,像個孤苦無依的小孩子,無助的哭了起來,哭著哭著,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感到有人觸摸自己的手臂,然後有冰涼的物體,壓在自己的額頭上,呃,終於好受些了……盡管在混沌狀態,但少女的本能讓她強撐著睜開眼皮,便見那頭‘狠心的狼’,正把一塊毛巾擰幹了,替換下自己額頭上那塊。

“你快出去……”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鬼樣子,竟然是柳月娥的第一個念頭。

可惜聲音太微弱,陳恪沒聽清,忙關切問道:“你想要什麽?”

“你出去……”柳月娥泫然欲泣道:“你不是想讓我死麽?又來假惺惺充什麽好人?”

“我想讓你死,這是哪兒的話啊?”陳恪奇怪道:“咱倆沒什麽深仇大恨吧?”

“怎麽沒有……”柳月娥小聲道:“我在天音水榭打過你一巴掌,你這人心眼針鼻大小,肯定還記恨呢……”

“嗨,你不說我都忘了。”陳恪苦笑道:“你隔三差五就打得我鼻青臉腫,那一巴掌算得了什麽。”

“你看你看,我說吧……”柳月娥哭起來道:“你肯定恨我恨得要死……”

“瞎尋思什麽?”陳恪啐一口,探手從床邊的小炭爐上,持起藥罐子,一邊往碗裏倒藥,一邊道:“我要真生氣了,早把你攆回汴梁去了,哪還能整天把你拴在褲腰帶上。”

“瞎說……”柳月娥登時臉上火辣辣道:“什麽褲、褲腰帶……真流氓。”

“嘿嘿,就是那一比喻。”陳恪笑道:“別瞎想了,你現在需要靜養,來,把藥吃了,好好睡一覺,包好。”

“你不用安慰我了……”柳月娥黯然道:“我知道,我這病無藥可醫的……”

“啊?”陳恪瞪大眼道:“你聽誰說的?”

“你和沈先生說話,我又不是不在邊上……”柳月娥說著垂下淚來,雙眼朦朧的望著陳恪道:“你不用安慰我了,我已經接受現實了。只是我求你三件事,行麽?”

“呃……”陳恪摸了摸下巴,欲言又止道:“說吧。”

“第一件事,在我沒毀容之前,殺了我。”柳月娥幽幽道:“我不想變得和那些人一樣,我不想你日後想起我就會做噩夢。”

“嘿……”陳恪又摸摸下巴道:“第二件呢?”

“把我隨便找個地方埋了,不用立碑,不要把我的死訊,告訴我爺爺奶奶,他們年紀大了,受不了。”柳月娥的淚水,已經浸濕了她的半邊衣襟,哭得像失怙的孩子那樣傷心:“嗚嗚,爺爺,我不敢了……”

“第三件事兒呢?”帶她止住哭,陳恪又問道。

“第三件事……”柳月娥擡起頭,她沒有像往常一樣做男子束發,秀發因為長時間綁紮,竟有些燙過似的波浪狀,稍顯淩亂的披散在肩頭,當她臉上浮現一抹淡紅,竟顯出驚人的女人味。她兩眼定定的望著陳恪,聲如蚊鳴道:“你能抱抱我麽……”

“什麽?”陳恪瞪大眼。

“沒聽到就算了……”柳月娥閉上眼,把頭側向墻壁。突然感到身後一陣風聲,緊接著便好似靠上了一座山……陳恪也歪在床上,環臂從身後抱住了她。

雖然隔著厚厚的冬衣,柳月娥卻登時面似火燒,心裏如小鹿直撞,紛亂極了。她一時覺著對不起蘇小妹,一時又暗罵自己太賤,他欺負我,傷害我,毀了我的幸福,還奪去了我的……初吻,動不動就跟我動手動腳,我應該恨他才對,怎麽還會提這種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