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九章 大理新中心(中)

其實陳恪從沒想過獨吞東川的銅礦,這是在大理的地盤上,段家和高家兩大地頭蛇的夾縫中,若是光讓他們眼紅吃不著,肯定要出大事的。

何況限於開采技術和人手,在幾百年時間內,東川的銅礦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根本開采不完,讓他們幫忙為大宋挖銅也是好的麽。

而且他並不擔心,他們會威脅到宋朝的貨幣安全。因為宋朝各種年號的‘大宋通寶’,是大理唯一的流通貨幣!

這並非宋朝強加給大理,而是自然而然建立起來的。前面說過,大理的商品十分豐富,刀劍、甲胄、良馬,都是廣受歡迎的熱銷貨,內部的商品流通也很發達。商品流通離不開貨幣,而大理國一直就有銅礦存在,可他們卻一直受困於通貨不足的窘境。

因為大理是真正的封建社會,領主在自己的領地上,有絕對的權力。所以除了段家所鑄的‘通寶’之外,高家和楊家也都曾設場鑄幣,但是三家互不承認對方的銅錢。而且他們的技術、銅質都不過關,同一種幣值還大小份量不一,所以鑄造的銅錢不能當作貨幣流通,只能按銅的份量作價使用。

結果唯一受三家承認、能在大理流通的貨幣,反而是通過貿易順差流入大理的大宋通寶……使用宋錢做硬通貨,大理並非個例,大宋周邊的日本、朝鮮、交趾、蒲甘等一系列國家,都有這樣的情況。乃至貌似強大的遼與西夏,也擺脫不了本國錢幣不如宋錢堅挺的怪現象。

陳恪很容易理解這種情況,因為後世的美元就是如此,而且是‘布雷頓森林體系崩潰前’的美元。因為宋朝的經濟強勢地位,各國間貿易的結算,都不約而同的使用宋錢。當然宋錢也確實有其過人之處,比如造型優美、不易被仿制等……當然不易被仿制也是相對的,如果仿制的主體是國家,被仿制也是難免的。

不過沒關系,因為貴金屬貨幣的好處,就是不怕偽造,只要它分量足,民間就認,分量不足,民間就不認,也不會損害宋錢的名聲——因為宋朝的聲望實在太高了,大家理所當然的認為,宋錢是最好的,不好的都是仿造的。

這就出現了奇異的景象,像遼與西夏那樣的大國,盡管在軍事上輕視宋朝,但在官方鑄幣時,竟會大量鑄造宋朝的通寶,至於本國錢幣,卻只少量鑄造,撐撐門面而已。而大理、日本這些國家,更是徹底停掉本國貨幣,將宋錢作為本幣。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這個時代的人,沒有‘鑄幣權’的意識,僅僅因為宋錢是國際結算的唯一貨幣,便將一國幣權拱手相讓。如果宋朝人足夠聰明,完全可以把持整個亞洲的經濟大權,通過大肆鑄幣,讓整個亞洲為自己的通貨膨脹買單……

可惜,宋朝治國的儒生們,根本沒有這份眼光智慧,相反,他們只看到宋朝因貿易逆差而流失的銅錢,高達千萬貫,造成嚴重的錢荒。因此明令禁止銅錢出境。比如《宋刑統》中就明文規定:‘諸將銅錢入海船者……十貫流二千裏,從者徒三年!’

當然,這個規定早已形同虛設。但你如何指望他們的榆木腦袋,能想到去主動的利用手裏的超級鑄幣權,讓亞洲各國成為大宋的打工仔?

好在現在有了陳恪,他自然要讓宋錢發揮其應有的作用!

※※※

陳恪早為兩家預備好了礦區,他將東西兩片距離東川最遠的礦區,劃分給了段家和高家。這兩片礦區的銅儲量並不低,只是運輸麻煩了點兒,但這不是陳恪操心的問題……

對段、高兩家而言,得到的礦區緊鄰自家領地,也是不錯的結果,所以都沒有意見……只是一想到,原本屬於自己的土地,現在竟要靠別人施舍,兩家難免有些淒涼。不過他們別無選擇,因為挖出來的銅礦,需要通過紅水河外運,在廣南西路梧州錢監鑄幣,才能變成大宋通寶。

如果銅礦運不出去,也只是一堆破銅爛鐵,一文不值。

紅水河在陳恪手中,就掐住了他們的命脈,讓他們不得不乖乖與朝廷合作。

最終,兩家與紅水河河道衙門、廣西梧州錢監訂立五年合同,每年運輸五百萬斤銅錠鑄成大宋通寶,一半歸兩家所有,一半歸朝廷。

但在實際生產中,他們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將銅礦石,鍛煉成合格的銅錠。只能將開采的礦石粗選後,運到東川城的煉銅場,求漢人幫忙冶煉銅錢。但煉銅場接自家的單,就已經忙不過來,哪有功夫伺候他們?

所以兩家只能加錢求插隊了。結果,這樣層層盤剝下來,兩家只能獲利兩成,不得不將大頭奉給朝廷。也算提前一千多年,嘗到了第三世界國家的痛苦……

不過就這樣,兩家也甘之若飴,畢竟數額太大,獲益還是十分可觀的。楊家也坐不住了,楊義貞親自跑到東川城,求陳恪也給自家個受剝削的機會。奉行‘均衡政策’的陳大人,自然一口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