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零章 金風玉露(上)

宋朝使團定下了‘以靜制動’的策略,陳恪的日子更清閑了。

卯時,他準時從睡夢中醒來,昨晚前來侍寢的契丹女子,便爬起來服侍他穿衣。不過那女子是睡外間的。倒不是陳恪裝聖人、也不是女子不夠美艷可人,而是……唉,常年吃乳酪腥膻之物,身上會有一股異味,而契丹人又不太愛洗澡。

陳恪倒也想‘替天行房、為國報仇’,但他已經被汴京的名妓們慣叼了口味,實在是沒法將就。但他很有風度,也不說破,只是推說自己只接受有感情基礎的歡好,聽得他的腦殘粉感動不已……看吧,什麽叫有品位,這就叫有品位,原來我們做的那事兒,跟牲口差不多……

但是,什麽叫王公待遇,就是你不睡,也依然給你提供,有備無患麽。陳恪便讓這些女子為他磨墨添香,伺候自己整夜讀書……李繁從阿拉伯回來,為他帶了幾十箱子書,都是從巴格達智慧館高價購入的,甚至還有原本。

看到這些書,陳恪十分高興,不過他不懂阿拉伯文……翻開書一個字都不認識。

但是不要緊,這個年代的中國,到處都有外國人的身影,其中最多的就是七海行商的阿拉伯人。李繁為他從泉州,聘請了數名精通兩國文字的阿拉伯人。

陳恪十分高興,命他們試著翻譯幾本書。但結果卻讓人失望,這些人翻譯出來的內容,前言不搭後語、根本無法連綴成文。不過想想也是,不是你精通了兩國文字,就能當翻譯家的,還得有相當的學養,理解了書裏頭的內容才能翻譯成文。

只能指望阿齊茲為他請的阿拉伯學者了,但遠水解不了近渴,也不能幹等著。陳恪心說,求人魚不如自己漁,便開始學習阿拉伯文。只是時日尚短,目前還處於掃盲階段。

但在那些契丹侍女眼裏,那些蝌蚪一樣的文字,就像天書一樣!心說乖乖不得了,地上的學問已經不夠陳學士學的了,都開始學天上的了。於是對他愈發崇敬起來。

學累了,陳恪便讓她們幫自己按摩一下,或者說話解悶。若是有會唱曲的,就讓她們給自己唱幾首。不管是契丹民謠、渤海民歌、還是燕京一代的漢曲,陳恪都很喜歡。他還特意記錄下來,準備回去送給杜清霜。

作為回報,他也會教女孩兒們唱曲,有時候興致來了,還會填幾首新詞送給她們。陪陳學士睡一宿,竟然有此等的待遇,女孩兒焉能不盡心竭力的侍奉他?

※※※

陳恪亥時便準時睡覺,未時準時起床,侍女們侍奉他盥洗更衣,然後奉上早膳。

陳恪是吃怕了那些乳酪濡肉,所以他要求飲食務必清淡。不光他,整個使團都是這樣的要求,契丹人現在很聽陳學士的話,便派了漢人廚子,來打理他們的飲食,這才解決了問題。

一小碗老參湯,一碗雞蛋湯餅、幾個不太精致的點心,便是陳學士好容易爭取來的早餐。至少,能入口吃飽,對吧?

飯後,陳恪呷一口山葡萄酒,問那好像有話說的女子道:“你還有事?”

“學士。”女子小聲道:“昨天奴奴拿來的那條子,你看了麽。”

“我看了。”陳恪點點頭,苦笑道:“這到底是什麽人,整天給我出難題?”

“也不是誰。”女子笑道:“是一些主子們,仰慕學士的才學……”

“為何不敢當面考校我?”陳恪笑道:“你們契丹人,不是挺開放的麽?”

“主子們怕被別人笑話。”女子有些窘道:“敢不自量力考校學士。”

“可不是不自量力。”陳恪笑起來道:“這個水平啊,我看比那個狀元還強。”

說著讓她從書桌上,取來那張字條,只見淡藍色的浣花箋上,寫著一行雋秀的小楷:

‘紗窗碧透橫斜影月光寒處空帷冷香柱細燒檀沉沉正夜闌更深方困睡倦極生愁思含情感寂寥何處別魂銷’

是一首沒斷句的詞,這把戲是蘇小妹十歲以後就不晚的。陳恪略一思索,笑道:“原來是一首《菩薩蠻》!”便提起毫管,在上面加了幾個句讀,改成了:

‘紗窗碧透橫斜影,月光寒處空帷冷。香柱細燒檀,沉沉正夜闌。更深方困睡,倦極生愁思。含情感寂寥,何處別魂銷。’

寫完之後,又輕聲念了一遍,陳恪先是暗暗感慨,看來這作者是個深宮怨婦……旋即又皺起眉頭,感覺這首詞裏,還有些門道。

於是他仔細反復讀過,終於恍然,一拍大腿道:“何等巧妙的心思,竟是一首回文詞!”便拖長音調,從最後一字讀起,竟然又讀出一首《菩薩蠻》來:“銷魂別處何寥寂,感情含思愁生極。倦睡困方深,更闌夜正沉。沉檀燒細柱,香冷帷空處。寒光月影斜,橫透碧窗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