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五章 返京(上)

遼人最高档的國宴,還是很像樣子的。當然,主食還是那些又腥又膻的鳥玩意兒,這個改不了,只能說是比一般宴會上,烹制的更加精細一些而已。但飲食皆用金、銀、玉器,還有山蔬野果雜飴蜜餞,宋人倒也不至於無從果腹。

宴會的禮儀曲樂倒是僅見,而且要比宋朝的更加豐富多彩。

每行一次酒,便會有不同的樂曲。酒一行,觱篥起,歌。酒二行,歌。酒三行,歌,舞女入。酒四行,琵琶獨彈。餅、茶、致語。食入,雜劇進。酒五行,闕。酒六行,笙獨吹,合《法曲》。酒七行,箏獨奏。酒八行,歌,擊架樂。酒九行,歌,角觝……

據說,這套宴會安排,是當今皇後蕭觀音設計出來的,就像後世的文藝晚會,節目豐富而別致,又和酒宴有機的結合起來,保證賓主盡歡。氣氛很快熱烈起來,這時候,較量已經沒有意義,雙方放下恩怨,盡情享受這最後的相聚。

對宋人來說,能在臨走之前,見一見傳說中的蕭觀音,也算是幸運了……上次在球賽上,只是驚鴻一瞥,啥都沒看清。

但看見之後,又難免失望,因為這位遼國國母,身穿披金掛玉的契丹宮廷盛裝,看不出身材如何。臉上更是塗著一層金色的粉底,也看不出相貌如何……宋人來遼國時間不短,對此間風俗已有所了解。知道契丹女子中有種非常奇特的面妝,稱為‘佛妝’,乃是用一種黃色粉末塗染於頰,既具有護膚作用,可讓皮膚潔白如玉,又可作為妝飾,看上去如金佛之面,故稱為‘佛妝’。

不過據說佛妝只在冬春寒風凜冽之際,女子為了護膚時才流行,現在接近夏天,就沒見著有弄成這樣的。

但耶律洪基很開心,向宋朝的客人們介紹道:“你們有眼福了,皇後平素裏性喜清淡,素面朝天,只在大婚時上過佛裝。今日裏因是歡送貴使,皇後才又破例一次。”說著問他們道:“怎麽樣,美不美?”

“美、美、美。”宋使連忙陪笑道:“我等實在是太榮幸了!”卻暗自腹誹道:‘尼瑪,遼人這口味也太重了……’

陳恪瞥一眼那金面盛裝的契丹皇後,卻覺著有些面熟,不過人家是皇後,也不能老端詳,所以就沒再看。後來一想,既然叫蕭觀音,估計長得跟觀音菩薩似的,再塗上金粉,就更像廟裏的觀世音了……

這時候,正是進第四行酒,琵琶獨彈,屬於樂聲較小的時刻,供主賓言談。

“陳學士。”耶律洪基對陳恪道:“久聞你才名高照,是大宋第一才子,我家皇後是大遼第一才女,不如你們合作一首,歌頌一下我大遼的風土如何?”

“皇上……”那蕭觀音聲如蚊蠅道:“還是不要了吧,妾身今日不適……”

“唉,讓你作你就作,不要掃興。”耶律洪基不在乎道:“又不是騎馬打仗,還得身上有勁兒才行。”說著又笑道:“寡人讓琵琶,為你們伴奏。”

“遵命。”蕭觀音只好應下。

至於陳恪,就更沒人權了,人家遼主都不問他行不行,便讓琵琶彈奏起來。

“請娘娘先來。”陳恪起身行禮。

蕭觀音深深看他一眼,點點頭,輕啟喉嚨,吟出第一片道:

“契丹家住雲沙中,耆車如水馬若龍。

春來草色一萬裏,芍藥牡丹相間紅。”

宋人登時便被鎮住了,這蕭觀音果然名不虛傳啊!不僅詩極好,聲音更是悅耳之極,沁人心脾。有這樣天籟般的聲音,想必是個絕世美人吧,不然如何般配……

那廂間,陳恪也呆住了,他那因融合了兩個靈魂,而比常人多開發了一倍的大腦,竟然當機了……

這聲音,他絕對聽過,而且畢生難忘。

那一夜,那婉轉銷魂的嬌吟……

“陳學士,怎麽還不接呀?”琵琶聲停,耶律洪基笑道:“莫非被我家皇後鎮住了?”

“外臣……”陳恪這才緩過勁兒,定定神道:“外臣確實被鎮住了,沒想到皇後娘娘才情如此之高。”

“哈哈哈哈……”聽到大宋第一才子的肯定,耶律洪基更高興了,笑道:“哪裏哪裏,還是讓我們欣賞一下,大宋狀元的文采吧。”

“是。”琵琶聲續,陳恪稍一沉吟,便接道:

“大胡牽車小胡舞,彈胡琵琶調胡女。

一春浪蕩不歸家,自有穹廬障風雨。”

“好!”在場的王公,就是愛極了陳學士這份風流灑脫勁兒。而那些有些詩情的,更是對他把握契丹人風情之精到,而嘆為觀止。

那蕭觀音聽起來,卻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她知道,對方這片詩,是寫給自己的,不禁又羞又怒,卻感覺有些濕了。虧著面塗佛裝,否則誰都能看到她面紅耳赤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