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八章 雲詭(中)

張方平在之前,就曾經擔任過三司使,又主理過地方軍政,本身又是博聞強記能在宋朝排前三的人物,不可謂不強悍。但就是這樣一位強人,竟在毫無察覺的狀態下,就被人幹掉了。

事情要從一個叫劉寶衡的京師商人說起,這個劉寶衡是開酒場的,拖欠了官府曲錢一百多萬文。三司派遣吏人督催之下,劉寶衡說,要不這樣吧,我用宅子抵債。吏人跟他去那處宅子一看,地腳很好、房子也很豪華,賣二百萬錢也有人要,便答應了。

回來之後,負責拍賣的官員,想到自家使相回京後,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住處,至今仍然租房居住,便先問使相要不要。

張方平聽說房子不錯,又讓家人去看了看,發現物有所值,便掏錢買下了這處宅子。誰知還沒來得及住一天,那劉保衡的姑姑,到開封府告狀了,說劉保衡並非劉氏後代,而是一個無賴地痞,無權賣掉劉氏祖宗基業。

開封府派人調查後,發現劉保衡姑姑所說的情況屬實。如此一來,當初購買劉保衡房屋的三司使張方平就成了風口浪尖的人物,嫌疑極大。

包拯當時剛任禦史中丞,正要大幹一場,洗刷朝廷腐朽的吏治。見張方平利用職務之便、侵吞民財,他怎會放過這條大魚?立即上書彈劾張方平,指責他身為三司使,卻乘人之危,賤買所管轄富民的住宅,寡廉鮮恥、駭人聽聞。如此小人,朝廷委以大任,處之以高位、絕對禍國殃民!一石激起千層浪,馬上有許多言官跟進,張方平只好上表請辭。富弼自然要挽留,說張相公最多只算是一時失察,談不上道德問題,不應過分追究。

但張方平已經嗅出了危險的氣息,知道自己留下來,怕是要身敗名裂。朝廷挽留不住,只好任命他為陳州知州。臨行前,張方平對富弼道:‘我為奸人所害,相公好自為之。

這話傳到包拯耳中,包黑子也回過味來了……他發現,自己被人利用了。人家知道他是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脾氣,便設了這一局,來陷害張方平。

包拯十分後悔,但木已成舟,不能改變,他只能試著補救。

這時候,新任的三司使出爐了,禮部尚書宋祁繼任。這下某些人高興了,因為老宋是反對裁軍的。

果然宋祁一上台,就和富相公對著幹,非說朝廷只是因天災人禍,暫時引起的財政困難,過幾年便可好轉。裁軍的鏈子一下子松下來,富相公的處境尷尬了。

但裁軍之舉已深入人心,文官們死道友不死貧道,自然大力支持裁軍減支,宋祁的言行引起了許多官員的不滿。更重要的是,張方平只因為一時不謹便丟了官,而宋祁的官聲,比他可差多了……馬上有官員揭宋祁的老底,彈劾他在地方上為官時,揮霍公款、宴遊無度、生活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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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大名鼎鼎的‘紅杏尚書’,就是當初中了狀元,卻被劉太後置於兄長之後的大才子。宋祁少時貧寒,一朝及第,天下聞名,生活日益奢靡,是出了名的喜歡美女。

當然,這是人之常情,有條件還不享受的聖人,畢竟是少數。不過像宋祁這樣高調的,也不多見。他經常在府邸廣廈中大開筵席,外設重幕,內列寶炬,歌舞相繼,賓客們從早到晚,在裏面飲酒歌舞,偶然揭開幕布,驚訝不已,發現已是第二天淩晨了!故而,宋祁府邸又名曰‘不曉天’。

哪怕是枯燥的工作,宋祁都能變成香艷的享受。在益州任上,他奉旨與歐陽修同修《新唐書》,修史是非常艱辛的,看看歐陽修累得一身是病,就知道了。

不過,宋祁就不一樣了,他總是在宴會盡興之後,讓人點起滿屋的巨大蠟燭,美姬嬌妾磨墨的磨墨、鋪紙的鋪紙、添香的添香……而且一點都不低調,還有意敞開院門,讓大街上行來過往的老百姓來圍觀。

燦亮巨燭之下,珠環翠繞、衣香鬢影之中,宋祁氣定神閑、揮毫潑墨,路人艷羨不已,感嘆這宋尚書過的真是神仙般的日子啊!

某日,遇見成都難得的大雪,府上添加幕布、在房間裏安置兩台巨爐,室內溫暖如春。諸多姬妾環繞左右,宋祁磨墨濡毫,將澄心堂紙草一一展開,緩緩書寫。寫到一半,他呵口熱氣,搓搓雙手,環顧諸姬,怡然自得地問:‘你們從前服侍過的主人,有我這麽風雅的麽?’

宋朝的侍姬都是三五年一期合同工,職業生涯侍奉七八個主人很平常。所以大可不必為蘇東坡將侍妾送人、換馬,而大驚小怪,社會習俗如此。你看大蘇會不會把老婆送人?

侍妾們討好他,一起嬌聲答道:“哪有啊,我們從來沒見過!”

宋祁也知她們是拍自己馬屁,問一個在某太尉家上過班的歌姬道:“遇到這種天氣,你家太尉一般會做什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