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二章 經筵(下)(第2/2頁)

“臣,有看法。”哪知陳恪卻一掃方才的迷茫,擡頭沉聲道:“首先要請官家恕臣妄言之罪!”

“這邇英閣中,本就是暢所欲言之地。”趙禎微微笑道:“但講無妨。”

“是。”陳恪一抱拳道:“啟稟官家,微臣的看法是,周公為武王祈福,作冊文藏於金縢之中,史上確有其事,然《尚書·金縢》一文,系後人之作無誤!”

這話稍有點繞,眾人想一下才明白,不禁暗暗佩服,這小子確有急智,這樣說確實可以兩全其美,只是,你得給出理由啊!堂堂狀元不能信口胡咧啊。

“哦?”聽了這個說法,趙禎也是眼前一亮,對相公們笑道:“今日真是大開眼界啊,又冒出第三種說法了。”

眾相公置身事外,不惹是非,自然樂得輕松,聞言笑道:“今年的經筵最有意思。”

“咱們且聽聽,他有何道理。”趙禎說著望向陳恪道:“狀元郎,得拿出真才實學啊,寡人可不喜歡東方朔。”

“臣自有實據。”陳恪朗聲道:“先說其為何系後人之作,因《尚書·金縢》中謂:‘公乃作詩以貽王,名之曰‘鴟鸮’。這首詩保存在《詩經》中,然《孟子·公孫醜》,引孔子曰:‘作此詩者,其知道乎?’顯然孔孟都不知道這首詩的作者是誰,可見《尚書·金縢》一文出現的時間,定然晚於孟子,也就是最早戰國時期。”

此言一出,眾臣無不恍然,是啊,如此明顯的漏洞,我們怎麽就忽略了呢?

他們都熟讀《尚書》、《孟子》,自然知道陳恪所言不虛,兩相驗證,便可證明此文絕非周公所作。

趙禎也點頭,但臉色已經不好看了。

“但周公作冊文於金縢,史上確有其事。”陳恪不想作死,緊接著便道:“臣拜讀集賢殿所藏《竹書紀年》中,有‘十四年、王有疾,周文公禱於壇墠作金縢。’一條,此乃來自古史官的原始記注,可證明確有不同於《尚書·金縢》的古《金縢》存在!”

“愛卿能讀懂《竹書紀年》?”趙禎驚喜莫名道:“聽聞愛卿一直在學習蝌蚪文,看來果有成效!”

《竹書紀年》,是晉朝出土的古墓竹簡,上面的文字是比小篆還古老的‘蝌蚪文’,人們只能大概辨認,是記載夏商周年間的史書,但其內容究竟如何,一直眾說紛紜,究其原因,便是對上面的文字吃不準。

其實陳恪哪能看懂古字?只不過《竹書紀年》一書,已被清朝那些訓詁狂人完全破譯,他看過他們的譯本。這次為了找到對付龍昌期的辦法,他抱著萬一的期望,到大宋的‘皇家圖書館’中,去尋找這本書。大宋朝書籍管理的水平實在高,很快便為他找到了《竹書紀年》的拓本。

陳恪抱回去研究了幾天,憑著超強的記憶連看帶猜,竟將周武王臨死前幾年的記載,都破譯了出來。

這才是陳恪這幾日一直在幹的事兒。他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但實在太反感文字獄,所以構陷龍昌期這種事兒,他是斷然不會做的。

※※※

這種事是作不得偽的。趙禎馬上命人取來竹書紀年,讓陳恪現場翻譯,有歐陽修、司馬光、劉敞這樣的大家在一旁監督,只消幾條就能分辨出,他是胡說還是真能看懂。

半個時辰後,眾人心悅誠服的回稟道:“陳恪確實看懂了古篆文,他的翻譯應該不會有假。”對這些史學大家來說,只消陳恪領進門,他們日後就能看把全文都看懂,無非就是多費些時日罷了。陳恪自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不可能撒謊。

解決了心頭大患,趙禎頓覺輕松,才感到肚子已經餓扁了,趕緊命賜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