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一章 物象纖無隱(上)(第2/2頁)

“呃……”趙承簡一愣,心說這急忙忙的誰去翻黃歷,搖搖頭,小聲道:“沒有。”

“尋常人家過繼個子女,尚要翻翻黃歷。”趙允弼正色道:“天家進人口關乎社稷,豈能草率?”

“也是。”趙承簡點頭,問道:“府上有沒有欽天監發的歷書?”

趙允讓父子暗暗冷笑,他們處心積慮,自然把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不一會兒歷書送來,宗正寺的人一查,今天雖然不是個好日子,但‘宜進人口’……進人口,就是過繼子女之意。

看著官家在文書上落墨,趙允弼心中暗嘆,兒啊,比起趙宗實他爹,為父實在是太不稱職了……

※※※

被折騰了一通,趙禎意興闌珊,便起駕回宮。

雖然已經過繼,但趙宗實請求留在府中,為老父送行。趙禎沒有把他帶回去的意思,便和皇後起駕回宮。

回到宮裏已是深夜,皇後去坤寧殿,趙禎回福寧殿,兩人並不住在一起。

更衣盥洗之後,趙禎躺在床上輾轉難眠,他無比清楚今日過繼趙宗實的意義——一欸明日裏,翰林學士擬制詔告天下。朝野便知道,大宋朝終於有一位皇子了——之後人心向背,便如大江東去,不是任何人能改變了。

平心而論,趙禎對趙宗實並無惡感。善於理解別人的皇帝,知道趙宗實不尷不尬的身份,使他沒法放開手腳做事,甚至要替別人承擔許多罵名。所以趙禎從沒用,是否有作為做標準,來審視過這廝。

至於人品學識,趙宗實看上去很像樣子,至少趙禎沒什麽不滿意的。只是真要如此草率,就決定大宋朝的繼承人麽?趙禎委實難以放心。

從大裏說,作為最了解這個國家的人,他太知道大宋朝,面臨著怎樣復雜而深刻的危機。所謂盛世,不過是塊遮羞布,到遮蓋不住的那天,內外交患一齊爆發出來,就是亡國滅種之日!而那一天,真得不遙遠了……

往小處說,自己才五十歲,怎麽也得有個十幾二十年的陽壽吧?難道這麽早確立儲君?自己一天天的衰老,而儲君卻一日日的強大,怕是用不了幾年,‘天聖’、‘明道’那樣的日子,又要重臨了吧。

難道自己的皇帝生涯,注定以傀儡始,以傀儡而終?

趙禎輾轉難眠,躺著都難受,索性起身下地。

胡言兌見官家今夜像烙煎餅一樣翻來覆去,怕是有事,故而沒像往常一樣退下,而是在帷幔外假寐。聽到動靜趕緊進來道:“大官這是要做甚?”

“睡不著,出去走走。”趙禎道:“你可不許攔著我。”

“外面更深露重,當心著了寒氣。”胡言兌擔憂道。

“把宗績從遼國給寡人帶回來的,那件水貂皮大氅找出來。”趙禎淡淡笑道:“不就行了?”

見皇帝一心想出去,胡言兌不忍再阻攔,便趕緊去禦床邊打開放便裝的衣櫃,看到裏面一件件半舊不新的衣裳,連尋常富戶也比不得。若是不說,誰知道此乃大宋天子的衣櫃?

想到官家這幾十年來,四季常服不過八套,換幹洗濕,從無多余。無時不念國事之艱,民生之難。這樣的好皇帝,老天爺卻連個子嗣都不給,胡言兌便鼻頭發酸,眼圈通紅。

用袖子擦擦眼眶,胡總管抱著那件大氅轉過身來,輕步走到趙禎背後:“大官伸手吧。”

有些愣神的趙禎,才依言往後伸開了手。胡言兌提起了大氅的兩肩,讓趙禎將手伸進了袖筒,再繞到前面替他將紐扣系好。然後到:“老奴這就去傳隨扈。”

“不叫隨從。”趙禎搖頭道:“就咱們倆,在院子裏隨便走走吧。”

“這……”胡言兌為難道:“大官的安全要緊。”

“你當還是從前啊?”趙禎不在意的笑道:“現在狄漢臣,把這皇宮經營的固若金湯,沒什麽好擔心的。”

於是也不坐轎,也不帶隨從,胡言兌打著個燈籠在前引著,趙禎披著一件玄色的皮袍大氅,把帽子罩了頭,主仆便出了福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