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七章 態度(上)(第2/2頁)

“現在已經知道,泥沙是從甘陜一代的黃土原上沖下來的,然而在甘陜一帶,黃河並不決堤,蓋因其落差太大,黃河呈奔湧之勢,自然裹挾滾滾泥沙而下。然而到了開封,進入平原地帶,水勢放緩,泥沙便沉積下來,導致河床高度與日俱增,所以才會出現地上懸河的恐怖景象。”陳恪接著道:“可見,河水流速實乃黃河是否為患的重要因素,水流快,不但新沙不至沉落,舊沙也能卷帶人海。河床必然越來越深,河道也一定愈來愈低,就不會有決堤之患……”

他這番道理表述的淺顯易懂,令不少大臣露出深思之色,卻也有純粹看他不順眼,比如已經彈劾了他七八本的左司諫周步道,出聲打斷道:“陛下問你,哪個方案好,卻不是要聽你長篇大論的。”

“下官的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要想根治黃河之患,一是減少上遊的泥沙,二是保持中下遊的水勢強大。二股河將河水一分為二,從短期看,使河水有了兩條河道,自然利於泄洪。然而這也意味著,水勢也被一分為二,流速自然大大降低,泥沙的沉積量必然暴增……所以分流減水之法,似乎遺患無窮。”

“你的意思是,支持東流了?”周步道追問道。

陳恪搖頭道:“據下官所知,其實這條東流本身,並非另辟蹊徑。實際上走的是西漢黃河改道時的一條舊道。朝代更叠,早就荒廢。如果以此為河道,它定比原來的故道更加為害。”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說說,到底怎樣才信?”

“下官一開始就說過,我不懂河工,只是知道些粗淺的道理。”陳恪淡淡道:“用來挑挑毛病尚可,但只怕出不了正主意。”

“你這樣有何用處?”

“至少可以避免錯誤!”陳恪冷冷一笑,沉聲道:“何況這治理黃河,首先就是不能急功近利。從當年三皇五帝時,這條河就泛濫為禍,肆虐了幾千年時間,不可能到了我們這裏,便能一蹴而就。”說著轉向皇帝道:“微臣奏請陛下下旨,就此詔告天下吏民,凡有知水利者,皆可到都水監投名。經考察合格後,授予其低品級官職,命其沿河岸考察,得出意見稿,交由尚書省與沿河各路討論,這樣決策,相信應該更可靠些。”

趙禎尋思一會兒,點點頭道:“有道理。”便讓陳恪退下。

諸位相公的臉上,也從滿懷期望,變成了失望。這主意固然穩妥,但誰有這份耐心?

陳恪無聲無息退回原位,他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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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時,趙宗績在宮門處等著陳恪,以兩人的關系,共乘一車完全不需要避嫌。

在車廂裏坐定,趙宗績笑道:“你這回,可是把人都得罪了。”

“我得罪總比你得罪強。”陳恪卻笑道。

“我知道,多謝你代我受過。”有了陳恪發言在先,趙宗績再持同樣態度,就不會招人恨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陳恪淡淡道:“只是這樣也於事無補,不過是把咱們自己,給摘出來了。”

“還是要盡量補救的。”趙宗績望著陳恪道:“那水泥和混凝土的方子,我準備獻給陛下。”

“哦……”陳恪微微吃驚,那是他為趙宗績準備的秘密武器,這時候拿出來,豈不給別人做了嫁衣?

“我仔細想過了,無論最後采取哪個方案,都要勞師動眾,竭盡民力。”趙宗績輕聲道:“我們怎麽能敝帚自珍,為了一己之私利,而罔顧國民呢?”

聽了趙宗績的話,陳恪笑了。

“怎麽,你笑話我?”

“不是。”陳恪搖搖頭道:“我是慶幸,自己選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