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八章 春(上)

如此有損皇家形象的事情,自然遭到了士大夫們強烈的反對。一時間彈劾的奏章如雪片般飛到銀台,上疏者中不乏當世著名言官,如殿中侍禦史呂誨、左正言王陶,以及外放雲南,剛剛被召回委以重任的禦史中丞唐介!

並且經大臣們力爭,趙禎次日宣布,李緯免降官,只罰銅三十斤,仍留京師。

但大臣們並不罷休,他們以祖宗家法,來要求趙禎嚴懲公主、殺梁懷吉以正人心!

此時,大臣們的注意力,已經完全從夜扣宮門,轉移到了公主宅中狀況及內臣問題上。

輿論洶洶,趙禎完全處於被動,只能像擠牙膏一樣,將公主身邊的宮人,一個個發配的發配,降職的降職。然而真正的‘主犯’梁懷吉,卻一直沒動。

不是趙禎不想動他,而是公主在目睹身邊親信相繼離開後,顯然意識到了梁懷吉面臨的危險。她變得空前緊張,竟和梁懷吉幾乎到了寸步不離的地步。後來她竟然不眠不休,因為擔心有人會趁她睡著時把他帶走……

聽說公主整整兩天沒合眼後,趙禎終於忍不住來看了她。只見才過了幾日,那像花兒一樣美麗的女兒,便枯萎了很多,讓趙禎的心,像刀割一樣痛。

更讓他心痛的是,女兒在自己面前,依然倔強握著那宦官的手。這說明傳聞中的不倫之戀真得存在,女兒真得和這個叫梁懷吉的閹人,發生了戀情!

也許這才是她久久不肯與駙馬圓房的原因吧……

厭惡的看了一眼梁懷吉,趙禎揮了揮手,便有兩命侍衛上前。

“爹爹,不要!”公主上前一步,攔在侍衛身前,聲如杜鵑泣血道:“請放過懷吉……”

“我看你是昏了頭。”趙禎感覺突然不認識,自己疼了二十多年的女兒:“你可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在讓你自己,變成千古笑柄!”說到最後,聲音應該是尖厲的,然而他卻只有悲哀和心痛。

公主生來,哪曾聽父親說過一句重話,此刻聽到‘千古笑柄’四個字,頓時如遭重擊,竟然愣在那裏。

趙禎遞了個眼色,兩個侍衛便越過公主上前,將面色蒼白的梁懷吉,拎起來就往外走。

梁懷吉知道,此次一去,便是陰陽兩隔,與公主錯身之際,不禁留戀的看了她一眼。

誰知就這一眼,竟讓公主從木然中驚醒,尖聲叫道:“敢帶他走出這個門,我就死給你們看!”

‘啪’地一聲,回答她的是官家重重的一記耳光。

這是趙禎第一次打人耳光,想不到,卻打在了自己最心愛的女兒臉上。

但回答他的,卻是公主的金簪,已經將她細嫩的脖頸,刺出了血。

那血珠在蒼白的皮膚上,是那樣的刺目,刺得趙禎無法直視。

趙禎的心也在淌血,卻任何人都看不到。

“冤孽……”他長長的蒼聲一嘆,擺手示意侍衛放開梁懷吉,便轉身離去了。

※※※

從那天起,公主便和梁懷吉,被禁閉在儀鳳閣中,連曹皇後和苗賢妃都不得見。

趙禎也被氣病了,躺在床上不能上朝,或者說不敢上朝,他實在無顏面對大臣的質問。

得知‘父皇’病了,一眾皇子們自然要進宮請安。

彼時陳恪正在趙宗績府中,與他敲定‘汴京球會’的最後細節。得知這個消息後,趙宗績不禁眉頭緊鎖道:“徽柔皇妹實在是太過分了,竟能把……父……官家氣病了!”自從換了爹之後,當面叫不成問題,但私下裏,總是有些羞臊。

以趙宗績在宮裏的情報,自然知道來龍去脈。他對公主忤逆家婆、冷落駙馬,卻與個奴婢攪在一起,感到十分的不爽。

“父女哪有隔夜仇,小心最後裏外不是人。”陳恪卻道:“還是收好自己的情緒吧。”

“那要是官家問起來。”趙宗績皺眉道:“我該如何作答?”

“多幫公主說幾句好話,多安慰安慰官家吧。”陳恪給出了意見道。

“你不是一直對我說,貴乎真實麽?”趙宗績不滿道:“怎麽又不讓我憑本心說話了?”

“這次情況特殊嘛。”陳恪笑笑道:“要知道,對方是二十年的親密父女,設身處地想一想,作為一名父親,不管嘴上多恨,心裏還是希望女兒好,希望能重歸於好的。”

“是。”趙宗績點下頭道:“可是,大臣們會如何看我?”

“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種爛事兒,沒有誰一定是對的。”陳恪道:“而且,現在都有個誤區,以為官家是明日黃花了,他的意見已經不如大臣們的看法重要了。”

“不是麽?”

“當然不是。”陳恪搖頭道:“不管別人如何,你還得緊靠著官家,才能和趙宗實抗衡。”說著壓低聲音道:“還得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官家把江山都要給你們了,自然會希望,你們能照顧好他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