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八章 日食(中)

人的名樹的影,有了邵雍幾十年苦心經營的信譽做背書,果然將非議之聲壓到最低。

加之趙禎也十分不願打自己的耳光,把那畜生再請回來,還得出城十裏相迎,這是哪個皇帝也不願接受的……橫豎司馬光和邵雍都不是輕狂之徒,他坐享其成,何樂而不為?

當然,也因為他老爹的緣故,趙禎從小就被教育子不語怪力亂神,不要迷信。幾十年下來,他也早看透了,才能如此任你風起雲湧,我自雲淡風輕。

韓相公的好事再次被攪,自然氣炸了肺,他把司馬光直接叫到政事堂,劈頭蓋臉一頓臭罵!

以韓相公今時今日之地位,對一個小小的中級官員,自然是想怎麽罵就怎麽罵。

非常可惜,他的對手是司馬光。司馬光雖然以古板守舊出名,但其實他辯才無礙,在北宋歷史上是前三名的吵架王,根本不懼韓相公。

“相公好沒道理,試問如果明知道那天要下雨卻不報,下官豈不是欺君之罪?”只見司馬光冷冷一笑道:“萬一有人借此搞些花樣出來,脅迫君上,我豈不也成了同謀?!”

韓琦啞口無言,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怒道:“預報天象乃是欽天監的事情,你老老實實寫你的起居注,瞎摻合就是越職了!”頓一下,咬牙切齒道:“你可知道,身為起居郎,最忌諱的就是幹預政事!”

“下官只是言祥瑞、天象而已,何幹政事?”司馬光搖頭道。

“你借天象影射政事,還想狡辯?”韓琦橫眉豎目道。

“相公說這話,心裏虛不虛?”司馬光直視著韓琦,冷笑道:“到底是誰想借天象影射朝政,相公可敢對天發誓,不欺心言之!”

韓琦終於暴怒:“你何以這樣藐視我?”

司馬光淡淡道:“相公以宰相之尊,本該超然事外,以正人心。誰知卻深陷其中,身為宰相,卻當起了馬前卒,叫朝野大失所望!光雖卑鄙,卻不願趨炎附勢,自然不必在相公面前隱藏胸臆!”

“你……”韓琦的臉都氣紫了,重重一拍桌案道:“你敢說自己不是趙宗績的走狗!”其實他心裏眼淚嘩嘩的,要不是那幫貨蠢得冒泡,老夫何必親自上陣?

“下官跟五殿下素昧平生。”司馬光卻淡淡搖頭道:“何況五殿下哪有一點勝算?敢問相公,跟著他有好處?”

“你……”韓琦的臉徹底白了,歇斯底裏的暴喝起來:“給我滾出去!”

“下官不會滾只會走。”司馬光抱拳道:“請相公注意宰相體面,下官告退。”

‘噗……’韓琦眼前一黑,險些被活活氣暈。

※※※

政事堂中的屬官書吏,早就聽到韓相公的咆哮,紛紛探頭探腦的察看。見司馬光四平八穩的從韓相公值房中出來,只聽他身後一陣砰砰砰砰,卻是韓相公拿房中的家什擺設發泄起來。

眾人皆向司馬光投去欽佩的目光,多少年了,他們都是見韓相公折磨別人,何曾見過有英雄折磨過韓相公?

無論如何,今日之後,司馬光的硬度,定然是天下聞名了。

不太正經的設想一下司馬光的心理……既然以後注定要被韓相公往死裏整了,又何必再受他的鳥氣,索性和他幹一架,拿他當個出名的踏腳石!

當然,我們的司馬公是一貫偉光正,這都是後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陳恪為何如此看重司馬光,不惜送以天大的功勞,換取他入夥?關鍵就在於,他知道司馬文正公乃古往今來政治智慧之結晶……說難聽點,就是做了一輩子皮肉生意,卻能將貞節牌坊保持終生,乃至永久。

當然這樣說,有點對不住我們的光光。至少在此刻,他毅然承擔了所有的壓力,而且注定不會有好果子吃——如果初一不下雨,他的罪過可就大了。雖然大宋不殺士大夫,但把他貶到嶺南只是起步價,弄不到就得發雷州當團練副使去……

就算下了雨,因為最近幾次三番壞了人家的好事,他也成了趙宗實一黨的眼中釘、肉中刺,現在和將來都沒好日子過了。

韓相公自然不好相與,冷靜下來後,他立刻找來吳奎,讓欽天監的人馬上‘改正錯誤’,上稟這次日食不是全食而是偏食!

在被司馬光攪了大計之後,也只能這樣補救了。

因為欽天監有錯在先,趙禎也不知該信誰的好了,只能讓有司先按照常規的救日程序來,當然城外那瑞獸,還是免提的。

轉眼到了五月的最後一天,司馬光再顧不得那麽多,從宮裏出來,便直奔白雲觀。看到邵雍在後院被發跣足,身穿道袍,手提寶劍、腳踏罡步,似乎正在作法事。

“快快關門,休要讓外人看見。”見他進來,邵雍趕緊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