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一章 夜談(第3/3頁)

“我覺著把咱倆弄去同一個地方。”沈默道:“不大可能是巧合。”

“你是說,閣老有意安排這樣的嗎?”張居正道。

“有可能。”沈默呵呵一笑道:“看來那個高拱很有料啊,竟讓徐閣老如此重視。”

張居正聽懂了沈默的意思,低聲道:“你的意思是,徐閣老想讓我們看住他?”

“也許吧。”沈默點點頭,緩緩道:“別忘了,如果你的賭注下對了,那高拱就是最大的贏家……”

張居正默然,他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都小瞧了那位河南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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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聊了一夜,對朝局和未來彼此交換了看法,雙方均覺大有進益,當然更重要的,是建立了一種較親密的攻守同盟關系,為將來在激烈的朝爭中存活下來,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見天亮了,沈默伸伸懶腰道:“咱們去吃早飯吧,吃完了好好睡個大覺。”許久不熬夜,還真有些挺不住呢。

張居正看看天色,不由苦笑道:“我可沒你那麽好命,得趕緊去國子監,給學生們開課,若是晚的一分一秒,都會被高校長罵得狗血噴頭的。”

“他很厲害嗎?”沈默問道。

“日後體會一下,你就知道了,包你一輩子忘不了他。”張居正起身拿起帽子,道:“我走了,你也盡快去國子監報道吧。”

“讓你這麽一說。”沈默將他送出門去,笑道:“我還得考慮一下,要不要去遭那份兒罪。”

“不是我沒提醒你,若是遲遲不去報道。”張居正坐進轎子裏,丟下一句道:“他一定會給你好看。”便匆匆離去了。

站在門口,將轎子一直目送到巷口,沈默才搖搖頭,笑著轉回院子裏,便見徐渭睡眼惺忪的從隔壁客房鉆出來。沈默頓時沒好氣道:“昨天晚上讓你跟我一塊去,你卻裝死,現在人一走,又立馬爬起來了?”

徐渭撓撓草窩似的腦袋道:“要是有我摻和,你倆能聊那麽投機嗎?”說著嘿嘿笑道:“沒斬雞頭,燒黃紙,搞些歃血為盟的勾當?”

“去你的,當我們是土匪嗎?”沈默把水桶掛在轆轤上,下到院子裏的水井,一邊緩緩放著井繩,一邊道:“從今天起,兄弟我就徹底放棄原則,加入黨爭了。”

“聽人勸,吃飽飯,你的選擇是明智的。”徐渭從客房中,拿兩套臉盆潔具過來,擺在井台上,笑道:“苟富貴,勿相忘啊。”

沈默微微用力地搖動轆轤,將水桶搖上來,輕聲道:“其實我是迫不得已的……前天蘇州那邊捎信過來,鄢懋卿搞得烏煙瘴氣,很不像話,恐怕早晚我要和嚴黨正面沖突,到時候臨時抱佛腳,可就來不及嘍。”

“哦。”徐渭把打上來的水桶從井鉤上提下來,分別倒在兩個臉盆裏,便把腦袋紮到水盆裏,讓徹骨的冰涼驅走困意,好半天才擡起頭來,摸一把臉道:“確有此事?”

沈默用毛巾蘸了水,一邊擦拭著上身,一邊道:“蘇松的官員,向我告了他貪冒不法的五條罪狀:其一、勒索下屬官員賄賂十數萬兩。其二、隨意受理詞訟,搜括富民錢財,故意制造冤獄,敲詐勒索商戶。其三、宴會日費千金、用錢如土。其四、虐殺無辜平民。第五、對工商業加額重斂,幾至激變。”說著恨恨的擰著毛巾,道:“我才離開了不到半年,蘇州城已經一地雞毛了。”

“這裏面,有沒有隱情呢?”畢竟事不關己,徐渭還能保持冷靜道。

“你說的不錯,確實是一個巴掌拍不響。”沈默點點頭道:“他們在我麾下,都輕松愜意慣了,猛然換上個貪酷之人,自然不願接受,反過來也把他擠對的夠嗆,雙方矛盾越來越重,才搞出一樁樁事端來。”說著嘆口氣道:“話雖如此,但我永遠,且只能堅定的維護他們的利益……哪怕跟嚴閣老為敵。”

徐渭默然,他這才知道,沈默背負著如此沉重的負擔,刷完牙,吐出口中香膏,他輕聲對沈默道:“我會全力幫你的。”

沈默重重拍拍他的肩膀,感動地點點頭。他知道徐渭一點官癮都沒有,甚至已經深深厭倦了官場的黑暗與絕望,之所以一直盤桓不去,笑臉相迎,只不過是因為他的兄弟在朝,需要幫助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