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二九章 向左向右

幾家歡喜幾家愁。

得知自己的門人全軍覆沒時,正在白日宣淫的嚴世蕃暴怒了,他咆哮著驅散了一絲不掛的舞伎,顫巍巍的跳到地上,激動地吼道:“把袁懋中給我找來!”懋中是袁煒的字。

現在嚴閣老日夜住在值房,嚴府已經徹底是嚴世蕃的天下了,聞聽小閣老發話,下面人趕緊屁股冒煙的往袁煒家去了。

“這個嚴懋中,看老子破船又遇打頭風,他媽的想換條船了是吧!”嚴世蕃胡亂扯掉褲衩子穿上,一邊破口大罵道:“他以為自己翅膀硬了,想單飛了,老子非把他卵蛋擠出來!”

一連串的臟話狠話擲到地上,讓那些個陪著他淫樂的門人全都低下了頭,他們都是些四五品的小官兒,哪敢胡亂議論如日中天、又小氣異常的袁尚書?

過了小半個時辰,去傳話的回來了,報告道:“袁部堂不在家。”

“今兒是休沐,他去了哪裏?”嚴世蕃獨眼閃爍著狠厲的光,問道。

“去了……去了……”那報信的吞吞吐吐道。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嚴世蕃隨手抄起個杯子,狠狠擲出去。正中那人額頭,登時鮮血四濺,便聽其哀號道:“他去徐閣老家了……”說完便抱頭蜷成一團,等待小閣老更猛烈的責打。

“什麽?”嚴世蕃的胖臉霎時慘白一片,沒有發飆打人,只是一屁股蹲在炕沿上,兩眼無神的望著前方,艱難道:“是真的嗎?”

“是……”那下人小心翼翼道:“小得已經確認過了,袁部堂真的去了徐階那裏。”

“看來是真的了……”嚴世蕃再也提不起力氣發火,揮揮手道:“你們都下去吧。”

眾門人面面相覷,小聲道:“我們在這兒陪著小閣老。”

“滾!”嚴世蕃嗷得一聲,唬得眾人鳥獸四散,他才仰面躺在床上,自言自語道:“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啊……唉……”面上除了猙獰之外,還有遮掩不住的落寞與恐懼。

向來狂妄自信的嚴世蕃,在手下幹將接二連三離去時,也沒有絲毫悲傷,怎麽為了個不親不疏的袁煒,竟沮喪若斯呢?蓋因這個人,及其所代表的那個人,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

嚴世蕃不是蠢人,他之所以走到今天這般泥潭,不是稀裏糊塗越陷越深,而是沒法克制自己膨脹的欲望。他深知嘉靖皇帝對自己感觀很差,也聽說了那藍道行中傷自己有‘妨主’之相。所以他很清楚,皇帝之所以能容忍自己,一是因為不看僧面看佛面,嘉靖不忍打他老爹的老臉;二是嚴家經營朝堂二十年,跟朝中要員多有瓜葛,要是他嚴家一完蛋,對大明朝野的震動,是疾病纏身、怠政怕事的皇帝不願看到的。

但嚴世蕃也知道,這樣的日子必不長久,因為瞎子都能察覺到,皇帝對徐階的縱容扶植,甚至幫著徐階削弱他們父子的勢力。顯然皇帝是想通過這種溫水煮青蛙的方式,實現相權的平穩過渡,減少對朝爭的沖擊……

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嚴世蕃怎能接受這樣的命運,他要抗爭!別人怕嘉靖,他根本不怕,他早看穿了皇帝外強中幹的本質,他要折斷嘉靖的爪牙、蒙蔽嘉靖的耳目,要跟這近百年來的最強皇帝掰一掰手腕,看看自己能不能挺過這一難關去。

當然,他已經不再寄希望於現任皇帝了,何況在他看來,嘉靖那身子板,也支撐不了幾年了,所以他將目光投注於皇帝的兒子身上——兩位皇子中,裕王跟他素來不對付,而且身邊已經聚滿了清流,他想插也插不進去,所以他將賭注下在景王身上,畢竟景王有嘉靖唯一的孫子,畢竟兩人素來關系良好,而且更妙的是,那位景王殿下是個不折不扣的草包,他幾個老師也都是百無一用的書生,大事小情還得倚仗自己,到時候自己將重返巔峰,只手遮天,把曾經迫害過老子的人,全都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所以他才會去巴結景王,擡舉袁煒,甚至唐汝楫占了他夢寐以求的蘇州,嚴世蕃都忍了,為的就是跟景王一系搞好關系,有朝一日可以連本帶利拿回來!

誰知景王黨的領袖袁煒,竟是只喂不熟的白眼狼,不報答自己的擡舉之恩也就罷了,竟還要去巴結徐階,難道他覺著自己是明日黃花,想要另攀高枝了?

驚懼猶疑在嚴世蕃的心裏泛起白沫,他終於按捺不住,從床上跳起來,道:“給老子更衣,我要親自去一趟袁家!”絕不能丟掉這最後的稻草,不然老子真要沒頂了。

下人給他拿衣裳進來,嚴世蕃一看是白綾麻衣,不由破口大罵道:“見誰穿這衣服出門來著?”

下人小聲解釋道:“熱孝時就得這麽穿,不然人家會說閑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