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零零章 多事之秋(下)(第3/3頁)

馮保知道八成跟那兩個蠢物有關,但這時候那肯惹禍上身,便小心賠笑道:“奴婢也不知,這就讓人去問問。”

趁著這個空,沈默將自己所見所聞講給隆慶聽,一臉擔憂道:“那些言官說得沒錯,聖上若背上杖殺諫臣的罪名,史書是會記上這一筆的!”

隆慶臉上陰沉似水,他已經想起是怎麽回事兒了。

不一會兒,小太監領著孟沖進來,皇帝問他,孟沖按照滕祥教的跪答道:“他們本來是按原先說的,嚇唬嚇唬他就算了,誰知那石星口出汙言,辱罵聖上。王本他們一時激憤,可能就教訓了他一頓。”

隆慶的臉色稍霽,但口氣仍生硬道:“不是囑咐了你們,不要傷他性命嗎!”

“主子爺恕罪,奴婢們也是忠心護主,聽不得一句有辱皇上的話。”孟沖帶著哭腔道。

“先滾下去,回頭再教訓你!”隆慶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但傻子也能看出來,他想就此揭過。

沈默沉默的看著那孟沖退下,並沒有多說什麽。

吩咐馮保去把那石星放走,隆慶拉著沈默到棋盤邊上道:“今天來了,不大戰三百回合,就別想回去。”

沈默苦笑著坐在下首,和皇帝隔著楚河漢界而望……隆慶雖然也會下點圍棋,但更喜歡激烈直接的象棋,沈默只能奉陪。兩人便在棋盤上你來我往,殺將起來,先是猛沖猛打、快來快去,各贏了一盤,讓自以為殺得酣暢淋漓的隆慶大呼過癮。

眼看著快到中午,因為沈默下午還要去兵部,兩人便約好第三盤決勝。於是這第三盤的速度陡然降下,雙方落子都謹慎了許多。不知不覺戰至慘殘局,沈默被隆慶用車同時捉住砲和仕,這時候必然要放棄一個。按照常理,自然是棄仕保砲了。

然而經過一番長考,沈默竟然出乎意料的逃開仕而丟了砲……害得隆慶緊張了半天,直以為他這裏面有陰謀,最後左思右想、反復琢磨,才戰戰兢兢的吃了那門砲。結果本來勢均力敵的局面,因為沈默這招臭棋,一下急轉直下陷入了被動,雖然後來苦苦支撐,但還是敗下陣來。

二比一,皇帝勝!隆慶難得的取得了最終勝利,自然意猶未盡,強烈要求復盤。沈默便一臉懊惱的陪著他重新走一遍,還要忍受隆慶喋喋不休的自我誇耀。

在復到那個導致沈默滿盤皆輸的昏招時,隆慶好奇地問道:“你到底怎麽想的?”

“唉,微臣犯了任人唯親的錯誤。”沈默嘆口氣道:“總覺著仕是帥的近臣,用起來會比砲得力,結果事實證明我錯了,這些出不了的帥營的家夥,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隆慶起先還在笑,但聽著聽著,面色便凝重下來,他自然能聽出,沈默是在借下棋,委婉的批評自己,對太監太過偏袒縱容,而不重視大臣的做法。

見皇帝聽進去了,沈默馬上趁熱打鐵道:“下棋是這樣,治國也是一樣的道理,應該選賢用能,而不應一味的任用親信。”頓一頓,聲音低沉道:“這一年來,由於陛下偏護內臣,使他們滋長了驕狂的情緒,傲視百官、欺壓百姓,鬧得京城雞飛狗叫,人仰馬翻……他們甚至違背祖訓,公然插手六部,如今戶部、工部、兵部都已經遭到他們的騷擾,堂堂九卿尚書,和小小宦官們相抗,卻均敗下陣來,怎能不讓人心寒?”

“長此以往,官員們很可能不再堅持本分,而選擇歸順太監,到時候朝廷的風氣將越來越壞,甚至可能回到英宗、武宗朝的狀況。”沈默語重心長道:“皇上也讀過二十一史,見自上古至今,歷朝歷代,有哪個皇帝,能依靠太監而安邦治國的呢?恰恰相反,每當太監專權,就是國家最危難之際——秦趙高矯詔逼殺太子丹,指鹿為馬控制秦二世;漢朝以張讓為首的十常侍,顛倒黑白鏟除異己,捏造罪名殺戮朝臣,最重讓臣子離心離德,最終亡了五百年的漢家天下。”

“宦官專權幾乎貫穿了唐朝的中後期,一批批的閹豎逼宮弑帝,專權橫行,無惡不作。自號稱‘欺壓皇上的老奴’李輔國始,繼而有逼宮弑帝的俱文珍與王守澄、經歷六代皇帝的仇士良、人稱皇帝之‘父’的田令孜以及唐昭宗時的權閹楊復恭、劉季述等人,一部太監的輝煌史,就是李唐皇家血淚史。”

“宋代若沒有監軍誤國,流毒四海的童貫童王爺,也不會失了遼國這個盟友,為金國所滅。”沈默一代代給皇帝數下來,直到本朝道:“土木堡之變給大明的致命創傷至今難愈。劉謹倒辦了件大好事,他和張永之流終日以奇技淫巧引誘皇帝,才讓武宗掏空了身子,連血脈都留不下,這才有了先帝的大統,說他是功臣也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