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二節 七傷

要論對天下大勢的走向看法而言,裴蓓遠遠不如蕭布衣,因為蕭布衣畢竟是從未來到了這裏。可若論對這個時代的秘辛旁門左道而言,蕭布衣卻是不如裴蓓。裴蓓身為殺手,機變急智都是不可或缺,要想生存下來,她武功或許不見得比別人高超,可是她應變,頭腦和見識方面一定要高人一等,這才能在殺手生涯活下來,適者生存的道理自古皆有。

蕭布衣聽到五鬥米教的時候,好像有點印象,可又是朦朦朧朧,不過他已經習慣這種情況,很多時候他已經學會用自己的頭腦去分析看到聽到的事情。可他還是不明白裴蓓為什麽如此偏激。

樂神醫輕輕嘆息一口氣道:“五鬥米教有什麽不好,姑娘為什麽如此的反感,寧可連性命都不要也要排斥?”

“有米巫的名字叫好嗎?”裴蓓冷笑道:“你們五鬥米教的入道者就是鬼卒,你們有罪就有所謂的鬼史懲罰,你們以符箓咒術為人治病,坑蒙百姓,當初聖上身邊就有個妖道叫做潘誕,也是自稱你們五鬥米教中人,說什麽自己有了三百歲,要為聖上合煉金丹以求長生不死。聖上被他所蒙蔽,為他營造了嵩陽觀,配給他童男童女一百多人,這個潘誕經常使役千人,花費巨萬,他說什麽煉金丹要用石膽,石髓,就讓石工開鑿嵩高山的巨石,鑿山百尺,開鑿幾十處,用了六年的時間,卻成不了金丹,只是勞民傷財之巨,讓人深惡痛絕。”

樂神醫並沒有激憤,反倒笑了起來,“姑娘請繼續說下去。”

裴蓓有些錯愕,只以為揭穿了樂神醫的底細,他會惱羞成怒,繼續以看病為威脅,卻沒有想到他讓自己暢所欲言。

“還說什麽,這些還不夠嗎?”裴蓓雖然態度還是有些冷淡,卻已經不是那麽激進,“潘誕煉金丹不成,找不到什麽所謂的石膽和石髓,又向聖上蠱惑,說什麽沒有石膽和和石髓,只要得到童男童女之膽,髓各三斛六鬥,照樣可以煉就金丹,好在聖上這次沒有聽他的蠱惑,勃然大怒將他處斬,若非如此,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童男童女會被他一句話毀殺!”

“還有嗎?”樂神醫繼續挑揀葛根的枝葉。

“這些還不夠嗎?”裴蓓問道。

“這些就夠了嗎?”樂神醫終於擡起頭來,“我覺得還遠遠不夠。”

裴蓓怒道:“這麽說你是死不改悔了,這些事情都是罪惡滔天,難道你覺得還不夠作惡,可見你們五鬥米教的陰毒之處!”

“兩位請坐下說話。”樂神醫揮揮手,微笑著望向蕭布衣道:“我想小兄弟定然會給我個解釋的機會。”

“在下不敢。”蕭布衣笑道:“蓓兒,其實給別人一個機會,也是給自己一個機會,坐下來說話好不好?”

裴蓓望了蕭布衣一眼,終於還是坐了下來,樂神醫望了蕭布衣一眼道:“我雖然是才見到小兄弟,卻知道小兄弟為人謙和,明白事理。”

裴蓓知道他暗示自己不明事理,只是冷笑道:“那你不是神醫,而是神仙了。你才見蕭大哥一面,就比我了解一輩子還要多。”

她當然是誇張,只因為關愛心切,不想蕭布衣受到五鬥米教的蠱惑而已。在她的心目中,五鬥米教十惡不赦,因為裴茗翠對這個五鬥米教也是深惡痛絕。

樂神醫還是好性子,只是笑道:“其實這道理也很簡單,小兄弟,我托大叫你一聲小兄弟,還請你不要見怪。”

“神醫年長,我看你實在比我爹年紀還大,你叫我一聲小兄弟,其實是我托大才對。”蕭布衣含笑道。

樂神醫微微一笑,“老朽不才,今年九十有二了,想必是比令尊要大一些的。”

裴蓓愣了下,她見到樂神醫雖然頭發斑白,但是精神矍鑠,做起事情行有余力,只以為最多六十上下,哪裏想到已經是九十二歲?想到人家九十二了,自己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二十九,不由有些黯然,又為方才的譏諷有些後悔。

“神醫以九十高齡,還能為世人排憂解難,實在讓人欽佩。”蕭布衣發自內心道,他不是不信任裴蓓,可是無論裴蓓怎麽說,他還是有自己的判斷。

樂神醫伸手一指地上的葛根道:“老朽五更出發上山采藥,用了兩三個時辰,挖了數十斤葛根背回來,雖是年老,這些事情做起來還不算費力。這葛根遍山都是,用之不絕,偏偏功效頗佳,老朽積少成多的制藥,等到鄉民有個頭痛腦熱的時候就會分發這種藥材,他們心存感激,就有的送些雞蛋,還有的給老朽點新鮮的蔬菜,送米的當然也有,不過五鬥米不算少,有時一鬥就已經是大數目。”

“你到底想要說什麽?”裴蓓不解問道。

“我想說的是,老朽不否認自己是五鬥米教的門人,可老朽沒有童男童女的膽髓也能活到九十多歲了,而且還很精神。”樂神醫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