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長幹行(第3/5頁)

黛樓兒飄然走進房來,向楊淩福身見禮。她今日穿了一襲黑緞綢衫,濃黑如墨的秀發只用一枝白玉簪挽住固定在腦後,更襯得臉色晶瑩、膚光如雪,白嫩如同新荔。

她的步履本就輕盈,這一款款行來如同飄於煙波之上,淩波微步,羅襪生塵。楊淩想起初來莫府時她在雨中踏草而至,顧盼嫣然的模樣,不禁有些黯然:雖說莫清河罪有應得,可畢竟是由於自己的到來才造成今日的一切。

莫清河當初將自己接進府來,一定不會想到有今日吧?如果不考慮是非公道、善惡有報,自己還真有點像個掃把星。

楊淩見黛樓兒向他見禮,忙虛浮一把,淡淡笑道:“夫人請坐,本官不日就要啟程,取道金陵回返京師,正要去向夫人辭行。”他說著揚首向門口說道:“來人,上茶。”

高文心此時正在後邊收拾藥材,不在楊淩身邊。沒錯,正是收拾藥材,欽差受了傷,地方官員、士紳、名流總得有所表示吧?於是各種藥材又源源不斷地送來,足可開個藥鋪了,不過只能是奇藥特藥鋪子。

那些名流富豪誰懂醫術?反正家裏有什麽稀奇古怪、比較少見值錢的藥物能拿得出手表示心意就行了,他們才不管楊淩受的什麽傷、得的什麽病,所以傷藥、補藥、還有不學無術的土財主送的春藥,琳瑯滿目,蔚為壯觀。

其中不乏珍稀罕見的藥材,瞧在高文心這樣真正的神醫妙手眼裏,簡直就是無數件得心應手的利器,她怎舍得讓那些不懂行的番子胡亂收拾了,正在分門別類,親自整理。

這客房中只有兩個人,隔著一張團桌兒坐了,兩人悄悄側臉兒一扭,目光一碰,又刷地一下各自移開,神情都有點兒尷尬。

如今獨處一室,楊淩想起那日她赤裸勾引情形,心中不太得勁。黛樓兒倒也不是裝的,如果面對的還是那種無恥淫蕩的男人,她自己風騷放蕩也就沒什麽不自在了,可是現在對著楊淩,但凡還有羞恥之心,怎麽還能淡然處之?

楊淩雙手扶膝,盯著前方道:“本官……明日便要啟程……這座府邸是莫清河的不義之財,所以……我一走,杭州府就要抄沒了。呃……夫人向本官檢舉有功,使本官知曉莫清河謀害本官的陰謀,於情於理本官都應將夫人安排妥當,方可離去,不知夫人可有什麽打算?”

黛樓兒輕輕扭過頭,黑衫烏發,頸下一抹雪嫩,白得晃眼,她淺淺一笑,輕聲道:“賤妾還要多謝大人關照,有大人的吩咐,賤妾的珠寶首飾、妝匣私房,官府都不曾抄沒,累積下來……實也是一筆不菲的財資,今後……呵呵,總之不會衣食無著便是了。”

一個番子也不用漆盤,就用手提了兩杯茶進來,大大咧咧往桌上一放,說聲:“廠督大人請喝茶!”就走了出去。

倒不是他對廠督不敬,這些不識字的大頭兵都是從神機營調過來的,喝茶就喝茶,哪懂這裏邊的門道。

楊淩瞧了哭笑不得,端起茶來向黛樓兒做了個請茶的姿勢,可是一瞧她淺淡梳妝、神若冰清的模樣,那大兵用手抓過的茶杯她肯就唇麽?

黛樓兒眼波一閃,瞧見他神色,不禁莞爾一笑,拈起茶杯抿了一口道:“呵呵,大人不要以為賤妾錦衣玉食,賤妾在春雨樓吃過十年酒客們的殘羹剩飯,可沒有那麽多的講法規矩。”

楊淩聽她不介意地講起在青樓時的經歷,雖說聽著似說她幼年經歷,而不是紅極一時的風流艷聞,也不便接碴,他“唔”了一聲,假借喝茶閃過了這個話題。

黛樓兒輕輕瞟著他,今日楊淩一襲天青色夾綢袍子,襟領處繡著黑色松紋固,烏潤的頭發高梳束以綢結,眉清目秀、眸如點漆,這樣的風流人物,以她的閱歷也是難得一見,心頭不由輕輕一嘆:若是自己能年輕十歲,剛出道時便遇上一位這麽少年得意、人品出眾的翩翩公子,那該多好?如今……我大著他怕不有六七歲,出身青樓也罷了,還嫁過太監,那日色誘,他不為所動,雖有忌憚莫清河的意思,也可看出他的眼界,憑他的身份,我哪裏高攀得上?

楊淩抿了口茶,見她捧杯沉思,似有心事,不禁問道:“夫人的住處可曾尋到?如今府門前有知府衙門看守,本官一走恐更不易進出,若是有了居處,本官可以派人協助搬遷。”

黛樓兒這才想起自己此來的目的,忙放下茶杯,幽幽說道:“賤妾此來,正為……正為這個緣故,杭州府……賤妾是無法安住了。莫清河吃食人腦的事傳出去後,如今街坊間百姓愈傳愈烈,說的莫府如同陰曹地府。唉,莫清河弄來的都是孤兒,忤作檢點明明只有三十五具骸骨,可是有些走失了孩子的人家,現在一口咬定都是莫府幹的,若不是有官府把守,早就有人上門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