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死生(第2/2頁)

對岸的許多百姓還在哭拜,這麽近的距離,如果猝然下令放箭,一定能射死一些宋人,可是……此時此舉,還有意義麽?橋已斷,他還有出刀的必要?彎刀“鏗”地一聲插回了刀鞘,耶律休哥長嘆一聲撥馬便走。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陣陣驚呼……不,不是驚呼,是歡呼聲,一陣陣歡呼此起彼伏,如同咆哮的巨浪。江山轟隆,這要多麽大的歡呼聲才能聽得入耳?耶律休哥詫然撥馬,回頭一看,只見對岸無數百姓跳起來歡呼雀躍,卻不明白對岸宋人為何歡呼。

這時有手下兵將站在河岸上遙指江水大呼小叫,耶律休哥馳馬回來,向河中定睛一看,不由目瞪口呆。

一個人,抓著繩索正一步一步從江水中走上來,他肩頭的狼牙箭不知是因碰撞還是江水沖激,已經不見了蹤影,肩頭正有鮮血溢出來。他拉著半沉入水的橋索從江面下鉆出來,正渾身是水地一步步走上那橋面。“(”形的橋面被水沖得一起一落,他在橋上走得十分艱難。

耶律休哥想也不想便取弓在手,一枝雕翎便搭在了弦上。所有提韁乘馬憑河而立的契丹武士都向他們的統帥側目望來,對岸的百姓更是將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本來哭成淚人兒一般的唐焰焰忽見楊浩竟從水底走了出來,一時又笑又跳,這時注意到對岸的動靜,不由駭得魂飛魄散,站在岸上只是向楊浩大聲示警。

楊浩此時如同站在劇烈地震的橋面上,那動蕩在別人看著並不十分明顯,可他立足橋上才知其中辛苦,此時若不聚精會神、使足了全力抓緊橋索便根本站立不住,哪裏還能注意到別人呼喊些什麽。

若是陰雨連綿數日使弓箭受潮或被雨水澆灌,弓弦和用膠的地方受了影響是不能使用的。但是箭壺有蓋,一路馳來弓也是護在牛皮套子裏的,待取出來時才只受了這一陣雨,影響並不大,所以他的箭仍可使用。

弦拉開,如滿月。耶律休哥手中的箭矢穩穩地瞄向了楊浩的背心。

對岸靜了下來,片刻之後暴發出一陣更大的聲浪,這回那聲浪是沖向耶律休哥的,所有的人都在咆哮,耶律休哥不為所動,他的眼中只有那一箭,他的心中只有那一人。現在只要一松手,斷橋上那人絕難活命,盡管雨水、風向,打濕了的雕翎都會影響箭的準確度,但是耶律休哥仍有十分的把握一箭穿心,致他於死地。

對岸的人不再叫喊了,耶律休哥手下的兵將們也沒有呐喊助威,只有上遊瀑布轟隆隆連綿不斷的響聲傳來。斷橋上的那個人頭也不回,還在一步一步艱難地向上攀援,就像走在半沒入水的弦月上。

耶律休哥看到他踢落了灌水的靴子,赤足踏在橋面上,一步步向岸上走去。細雨淋在他的弓上、箭上,潔白的箭羽處凝聚成一顆顆水滴,如同女兒家晶瑩的眼淚。

弓仍如滿月,四石的硬弓,能保持這個姿勢一動不動這麽久的人天下罕有,但耶律休哥辦到了。他的手穩穩的,似乎一動也不動,只隨著那人逐步攀向岸頭的身影緩緩上移。越到橋頭位置,震動越小,那人攀爬的速度也更快了。

就在這時,突地有幾名宋軍士兵不約而同地跳下了橋頭,連滾帶爬地撲過去,手拉著手兒,用他們的身體將楊浩緊緊護在了中間。橋面是傾斜的,他們護不了那麽周全,楊浩的腦袋還露在外面,耶律休哥仍有十足的把握射中他。可他見此情景不由怔了一怔,隨即便放聲大笑:他看上的女人,所看上的男人,果然配做他的對手。

笑聲中,他將那弓反手往肩上一背,那枝箭便被他輕飄飄地擲下地去。

“走!”耶律休哥再不遲疑,提韁躍馬,便向草原上馳去。三千鐵騎紛紛撥馬隨之而去,所刻功夫,對岸已兵馬俱無,刀槍無蹤。

楊浩爬到橋頭,只擡頭一望,便有無數雙手向他伸出來,楊浩下意識地一擡手,也不曉得握住了誰,騰雲駕霧一般便被拖上了岸。他的雙腳同剛一沾地,又是響徹雲霄的歡呼聲起。無數的人撲上來,一個個忘形地與他擁抱,楊浩甚至看不清他們的臉,只感覺到他們抱的是那麽用力,感受到了他們滿懷的歡喜,於是便也欣然地一一回抱著……

“咦?這一個怎麽……這頭發,這胸肌,這腰肢,這手感……”

下意識地在那細若楊柳、柔若無骨、嫩若豆腐的三若牌蜂腰處一捏,耳畔便是嚶嚀一聲嬌呼,楊浩急忙閃身定睛一看,那笑中帶淚、喜中帶怒的嬌顏上正飛起兩抹絢麗的彩霞,可不正是那只母老……啊……焰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