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章 所圖甚大

清晨的曙光自這個時候綻放出來,陰霾的天空翻滾出一縷刺人的光芒。

寧王朱覲鈞負著手,與上高王朱宸濠二人肩並肩在這一縷晨光下慢慢踱步,身後的侍衛、奴仆、車仗步步緊隨。

“咱們在南昌,吃了多少苦啊……”朱覲鈞目光地遙遙看著紫禁城,不由發出感嘆:“在南昌府的時候,至多憂憤而已,今日到了京城,看到這巍峨的宮城,父王才知道,咱們先祖一念之差,便將這大好的山河拱手讓人了,與他們一比,咱們的這點富貴,就像金玉和敗絮一樣。”

朱宸濠雙眉沉起,道:“父王,木已成舟,又何必介懷?”

朱覲鈞駐足,朝朱宸濠冷笑道:“木已成舟了嗎?依父王看卻是未必,當年宋室燭影斧聲,宋太宗做了皇帝,可是幾十年後,天下還不是又回到了太祖一系的頭上?世事難料,你知道嗎?”

“可是……”朱宸濠憂心重重地道:“可是就算世事難料,父王更該隱忍不發,又何必借著今日這個機會羞辱他們?他們現在畢竟是皇上和太子,若是惹得急了……”

朱覲鈞笑吟吟地打斷朱宸濠道:“宸濠,這一次你錯了,父王這麽做,就是要表現父王的愚蠢,當今這皇帝,父王觀之倒是有為之君,他這個人表面寬厚,可是卻暗藏機心,深不可測。咱們在南昌的許多動作,難道他會一點兒都不知道?不,他知道,他知道咱們隨意欺辱朝廷委派的巡撫,也知道布政司等官員是咱們的人,更知道王府之中,豪傑紛紛依附……”

朱覲鈞深深嘆了口氣,嘴角浮出一絲似有似無的冷笑,那一雙眼睛仿佛透過了薄霧洞察一切,他慢悠悠地繼續道:“他知道,但是沒有動手,怕的是什麽?無非是他想做聖君,不願有宗室相殘的汙點,另一方面,也是查無實據而已。咱們要讓他放心,讓他知道咱們鬧不出什麽動靜來,你以為對他俯首帖耳就成了嗎?錯了!咱們要鬧,鬧個天翻地覆,讓他知道,咱們招募豪傑、籠絡官員,其實都是愚夫的行徑,寧王在這裏急不可待地挑釁當今天子,這是向人表明心跡,是告訴別人,我們有野心,但是不懂得隱忍,不知進退,愚不可及,做不得什麽大事。如此,他才能放心,反而會對咱們做的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好顧全自己的寬厚之名。”

朱宸濠似乎在消化著父王的話,良久,他雙眸抖張,頓悟道:“父王高明,孩兒明白了。”

弘治那樣的天子,為了保護自己的名聲,愛惜自己的羽毛,是絕不可能和一個連隱忍都不懂,不知進退,沒有任何機心的王爺動手的。屠戮宗室就是不仁,不仁就是毀壞自己的聲名。

從某種意義來說,朱覲鈞這麽做,一方面是要出一口惡氣,可是另一方面卻也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手段。

朱宸濠心中暗暗私咐:這樣的事古已有之,當年燕王朱棣裝瘋賣傻,為的就是表示自己並無威脅朱允文的野心,背地裏卻是厲兵秣馬,此後靖難之役,一舉奪得九鼎。而父王現在所做所為,豈不是和那燕王一樣?父王的心機,果然深不可測。

正在這時,朱覲鈞又是嘆了口氣,道:“只是當今天下升平,弘治在一日,父皇只怕也唯有壯士未酬了。倒是那個太子……”朱覲鈞冷笑道:“那個太子卻是連當年的朱允文都不如,頑劣不堪,耽於享樂,昏聵糊塗。宸濠,這是你的機會,異日太子登極,弘治營造的盛世太平也就結束了,寧王一系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而父王現在所做的,也都是為你搭橋鋪路,一旦時機成熟,切莫猶豫,做婦人姿態,知道了嗎?”

朱宸濠聽得熱血沸騰,握緊拳頭,道:“孩兒知道了。”

朱覲鈞微微一笑道:“上車吧,入宮,今日你一定要全力以赴,讓天下人看看太子的醜態,也要讓天下人看看本王所誕的龍子與那個太子相較,誰才是真命所歸。”

拂曉之下,二人分別上了車馬,在諸多侍衛的拱衛之下,馬車漸行漸遠,與此同時,被遠遠拋在背後的鴻臚寺人聲漸漸鼎沸起來,一輛輛車馬停駐在門口,等待著各家的王爺準備啟程。

靠著鴻臚寺的小河蜿蜒向遠方,岸邊的垂柳微風顫抖,一大清早,已有人在沿岸垂釣了,垂釣之人戴著大大的鬥笠,笠沿之下,是模糊不清的臉,被那陰影遮住,其中一個人沉聲道:“昨日夜裏,寧王與唐王會飲,寧王多有怨言,屢屢提及靖難之事。”

“此事事關重大,要不要知會北鎮副司一聲,讓他們在南昌府的人仔細打探?”

“不必,廠公的意思……”那戴著鬥笠之人懶洋洋地道:“東廠不要和北鎮府司打交道,這種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