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自立門戶

朱佑樘確實很擔心,這佛像的出現也讓他不得不小心在意。自漢以來,先是黃巾起義,張角自稱天公將軍,以太平道的名義席卷天下,一舉動搖漢室四百年基業。此後又有宋時方臘的明教起義,以及諸多白蓮教起義,到了元末,明教、白蓮教更是燃起無數烽火,這些血淋淋的教訓,朱佑樘豈能無視?

雖說當今天下升平,總不至到漢末、元末那般的地步,可是這種事絕不能掉以輕心。現在在朱佑樘的心裏,琢磨的就是在盡量隱秘的情況之下,先將這些明教余孽揪出來。

這件事不但事關著明教,更關乎著寧王,大張旗鼓自然是不成的,一旦傳出去,寧王、明教人等必然警覺,因此保守秘密也極為重要。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可是另一方面,朱佑樘又有一種無力之感,不能倚靠東廠、錦衣衛、內閣,還有誰可以動用?

柳乘風說要告訴朱佑樘一樁喜事,朱佑樘卻是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只是沉著臉,點頭道:“你說吧。”

柳乘風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道:“煙花胡同百戶所近幾月以來收取商稅,如今已積攢下白銀五萬兩,這麽一大筆銀子,微臣不敢擅自主張,還請陛下拿主意,是充入國庫,還是直接入內庫報賬,亦或是交由鎮府司處置。”

“五萬……”朱佑樘不由深吸了口氣,暫時將那明教之事擱在了一邊。而五萬兩銀子意味著什麽,朱佑樘當然明白,這可是一個上等大縣近一年的稅賦,而百戶所所轄之處,不過是彈丸之地罷了,卻只是幾個月功夫就攢下了白銀五萬兩。

這時候的大明,每年的歲入是白銀三百萬,當然,這不包括賦糧,大明的收稅體制很是奇怪,對農民,他們征收糧食,再經過漕船,輸送入京,用以養兵賑災。除了這些,就只剩下鹽鐵專賣和各地鎮守太監的孝敬了,三百萬層層瞞報私扣下來,已是很難得了。

而太祖皇帝也曾定下了三十稅一的商稅,也即是說,價值三十的貨物,抽取三十分之一用來繳納稅收,朱元璋這麽做,固然是因為深感元人橫征暴斂,因而采取了低稅的辦法來維持商品的運轉。

另一方面,大明收取稅務的主要機構是鈔關,所謂鈔關,其實就是在沿途設立關卡,讓過往的商人繳納賦稅。原本這個辦法倒也不錯,畢竟商人要行商,就需流動,就必須過鈔關,想偷稅漏稅都不成。

只是到了文皇帝時期,這個所謂的商稅其實就已經名存實亡,商人連三十稅一也不肯繳納,原因出在了另一個制度上,即官人稅賦減免,有三種人是不收商稅的,一種是官員,其次是太監,最後是舉人、秀才,於是問題就出來了,官員、太監倒也罷了,畢竟這種人不多,可是到了弘治朝,大明的舉子、秀才已有數十萬之多,遍布天下。因此舉子、秀才們堪稱是一專多能,他們不但推動了文化教育產業的繁榮發展,而且在民營航運領域大顯身手。船主給他們的回報也豐厚,若是一位秀才想入京,這消息只要傳出來,立即便會被當地的商人邀請,吃過了酒,用過了飯,說不準還要請大爺去嫖嫖娼,再之後奉送上銀錢若幹,商人們倒是沒有什麽要求,就是請你老人家進京的時候,順道兒搭上兄弟的貨船、或是貨車,反正沿途的花費自然有人無限供應,而他們所要做的,只需在過關卡時照個面而已。

這還只是個秀才,若是官員、進士,那就更不必說了,許多商行幹脆就把自己的產業掛在這位老爺的名下,按月給他一些好處,往後走貨在外,帶上這老爺的名刺和信物,就可暢通無阻。

大明是逃稅的重災地,從前的時候倒也罷了,到了弘治朝這所謂的商稅就算是徹底地土崩瓦解,就比如上一年,朝廷收來的商稅竟只有三萬余兩現銀。

而百戶所所收的商稅卻是不同,百戶所收的算是灰色收入,原本按道理是不該入朝廷的帳的,只是柳乘風這人為人處事很有原則。這個原則就是,老子的錢,誰敢拿就跟你拼命。不是我的錢,便是讓他生花柳也堅決不要。

思來想去,柳乘風還是覺得多少要知會皇帝一聲才好。

只是對朱佑樘來說,實在有點兒意外,一個百戶所就收了五萬兩紋銀出來,朱佑樘又怎麽不驚訝?

朱佑樘道:“商人已經富庶到這般地步了嗎?”他久居宮中,對外界的了解更多是來自戶部的各種數據,因此才有這麽一問。

柳乘風卻被朱佑樘的話問蒙了,不禁道:“若不富余又怎麽做商賈?陛下說笑了。”

朱佑樘沉默了一下,道:“朝廷年年都是入不敷出,若是天下都是這般,豈不是一年的歲入可達數千萬兩……”他想了想,隨即哂然一笑,這對他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且不說煙花胡同百戶所的轄地有特殊性,朱佑樘若是敢這麽做,勢必會引起血雨腥風,這商稅的好處是誰撈走了?其實想都不用想,必定是官員、讀書人,若是朱佑樘要效柳乘風的法子,只怕到時候定然會招致天下人的反對,這可不是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