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人死為大?

坤寧宮。

張皇後與朵朵倚在榻上,張皇後半闔著眼睛,今個兒心情倒是不錯,這一次學生軍大勝確實振奮人心,連那學而報也都刊了文,大肆宣揚太子殿下如何操練軍馬,此戰固然有將士們用命,可是太子殿下統領之功卻也是不小。

張皇後的心思都撲在兩個男人身上,皇上如今心裏高興兒,她自然高興,朱厚照譽滿天下,雖有人詬病他稀疏文事,可是至少太子在別人看來也不再是一無是處,總還有閃光的地方。

張皇後自然也就笑得合不攏嘴了。

在這殿中心是一方小案,案上放著茶茗、一個獸爐,還擺放著一張古琴,朱佑樘穿著一身便衣,手輕輕地撥動琴弦,琴音裊裊,時而高山流水,時而鏗鏘有力,張皇後一邊聽,一邊向朵朵指點道:“你父皇方才的宮音重了一些,你可莫要學他。”

朵朵只在一邊咋舌,耳朵卻是豎起來,認真聽著這琴音,頗有幾分癡醉。

朱佑樘彈琴時很有君子之風,非要沐浴更衣之後再波動琴弦不可,這一次本就是要給朵朵看看自己的琴技,因此特意換了一件瀟灑飄逸的儒衫,頭戴著方巾,十指撥動之下,那琴瑟之音如青巒間嬉戲的山泉,悠揚清澈;又如楊柳梢頭飄然而過的微風,清逸無拘;又如百花叢中翩然的彩蝶,輕柔綺麗;又如雪舞紛紛中的那一點紅梅,清寒高貴。

時而琴音高聳如雲瑟音低沉如呢語;時而琴音飄渺如風中絲絮;時而瑟音沉穩如松颯崖,時而瑟音激揚,時而琴音空蒙。

一家子人湊在一起,彈琴較技,倒是其樂融融,恰在這時候,外頭傳出急匆匆的腳步聲,一個太監進來,喘了口氣,重重地跪在地上。

琴音未斷,朱佑樘手指繼續撫弄,一邊擡眸不悅地看了這太監一眼。

“陛下,出大事了,工部尚書徐貫在府中飲鳩身亡……”

鏘……

琴音驟亂。

朱佑樘的眼中露出驚詫之色,隨即狠狠地一動琴弦,發出極為難聽的鏘聲……

“撤琴……”

小太監將琴抱走,朱佑樘的臉色略帶幾分蒼白,問道:“什麽時候的事?”

“昨天傍晚,酉時三刻,其子徐業今個兒一早報了喪,內閣那邊遞了條子到通政司,只是……只是……今個兒陛下沒有看奏書……”

朱佑樘閉上了眼睛,嘆了口氣道:“他臨終前說了什麽?”

“其子徐業已經遞上了一份奏書和一本書冊上來,請陛下過目。”

這太監手裏早就把東西拿了來,小心翼翼地將奏書和書冊送到朱佑樘跪坐在前的小案上,朱佑樘先是看了奏書,臉色顯露出惋惜之色,隨即又撿起另一本書冊看,黑底的封面上寫著‘余力稿’三字,翻開這書冊,書中除了一些臨時起意的詩詞,更多的是各種治水的心得。

朱佑樘小心翼翼地將書冊蓋上,叫上人道:“妥善保管,再抄錄幾分送到各衙門。去,召集各部的官員,朝議吧,還有,把柳乘風一並叫上。”

朱佑樘揮揮手,示意所有人全部退下。

張皇後見朱佑樘這個樣子,不由道:“陛下……”

朱佑樘深吸口氣,打斷她道:“不必勸慰朕,朕沒有事,徐貫也算是三朝老臣,這些年為朝廷做了不少事,松、蘇的水患能弭平,他就功不可沒。他是朕的左膀右臂啊,朕也知道他不是畏罪自殺,雖說他和造作局有關,朕念在他往日的功勞上也不會拿他治罪,他……”朱佑樘黯然道:“他這是沒有面目再活在世上,是不敢再見朕,再面對同僚……不說了,去,叫人更衣吧。”

清早的時候,徐貫自殺的消息幾乎已經傳遍了所有角落,宮裏突然下旨,命百官入宮,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事兒多半和徐貫脫不了關系。

這一次還特別讓柳乘風一道入宮覲見,不過柳乘風在回了一趟家之後,便動身去了商行,因此宮裏立即快馬加急去傳了聖諭,柳乘風這邊也不敢怠慢,聽到徐貫自殺的消息,他也駭了一跳,徐貫的死極有可能讓整件事扭轉過來,別人會怎麽說?這還沒有徹查呢,就死了個工部尚書,可以想象,到時候這徹查造作局的事會引起多少人的反感。

只是這時候,柳乘風反倒猜不透朱佑樘的心思了,若是因為徐貫的死因而改變了朱佑樘整肅造作局的決心,那直接下旨就是,何必要朝議?可要是說皇上無動於衷,這也不對,否則怎麽朝議上把自己叫上?朝議要議的不是造作局的事是什麽?

柳乘風飛快地到了京城,隨即自午門入宮,等到了正殿時跨了進去,這文武百官早就到了,不過人倒不算多,只有七八十人,都是朝廷方方面面的大佬,柳乘風分明可以感覺到,自己走進殿中時,這殿中有不少不懷好意的目光朝自己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