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6章 呈堂證供

朱佑樘眯著眼,又好氣又好笑,誰知道柳乘風竟是這樣的回答,讓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接茬的好。

他頓了頓,才道:“這份奏書說的倒還算輕的,那些更不客氣的奏書比比皆是,朕今日讓人把這奏書當眾念出來,便是想問問,這都是朕的臣子們所思所想嗎?”

朱佑樘無疑是憤怒的,因為此刻,他的雙肩已經微微顫抖了。

這些奏書當然是激昂之作,彈劾奏書這東西,難免會誇大其詞,為了讓被彈劾的人定罪,這一大罪、二大罪什麽的都是信手拈來。朱佑樘生氣,還不是因為大家群起攻擊柳乘風,而是這些人攻訐皇帝,也就是他自己。

其中許多奏書裏為了攻擊柳乘風,不免要攻擊柳乘風的所作所為,柳乘風身為錦衣衛指揮使,拿捕欽犯的事至多也就是提出個疑問,最多也就是說柳乘風指鹿為馬,說他濫殺無辜,可是這種事畢竟是沒有證據的,沒有證據,就算你說的跟花一樣,宮裏也不會采信。

所以幾乎相當大部分的奏書所攻訐的主要方向都只有一個,柳乘風勾結商賈,正是因為柳乘風勾結商賈,欺蒙聖上,才出了聚寶樓和聚寶商行,這聚寶樓和聚寶商行看上去似乎確實是為國牟利,其實卻是與民爭利,堂堂朝廷,居然與民爭利,這不是笑話嗎?

更大的惡果還多的是,比如自從重商以來,商賈們的地位提高了不少,以至於社會的風氣一下子壞了不少,仁義道德沒有人講了,現在人人都在盤算那點蠅頭小利,一些不安分的人更是鋌而走險,為了掙銀子,為了揚眉吐氣,作奸犯科。

人心淪喪,大臣們看在眼裏真是嗚呼哀哉。

總而言之,若是用一句話來總結的話,現在所謂的天下,表面上是比以前富庶了,可是與聖人書冊裏的太平盛世背道而馳,皇帝辛苦了這麽久,締造的並非是什麽盛世,反而和那些暴君統治下的亂世沒有什麽區別。

這番話明裏是罵柳乘風,其實又何嘗不是罵皇帝,不是罵他朱佑樘,這幾年朝廷手頭寬裕了,流民也日漸減少,現在幾乎連個流民的蹤影都沒有,朱佑樘開始推行學堂,令天下人可以有書讀,同時又修建馳道,讓商賈、百姓們積累財富和開闊眼界。各地的河堤也開始修繕,工部那邊呈上來的十三條江河的治水章程幾乎全部批準了。

原以為自己所做所為,雖然也有讓人詬病的地方,可是在大體方向上卻是沒有錯的,雖然不敢說什麽三皇五帝相比,可是朱佑樘自認為和太祖、成祖相比,似乎也不算差。

前些時日,朱佑樘聽東廠那邊的人說,靠著京師的京縣原本頗為貧弱,與京師其他縣比起來百姓生活困苦不少,可是這幾年因為農人務工,漸漸也有了起色,至少再不必為吃飯發愁了,就是在鄉下,由於人力大量減少,以至於鄉紳們不得對佃戶們給予更好的待遇,以前許多佃戶種一年的糧食也至多只能吃個半年的米飯,半年之後,只能靠喝粥和挖些野菜來度日,若是要置辦什麽,就少不得向東家告貸一些銀錢,結果這債越滾越多,許多人的債是爺爺和父輩那裏攢下來的,到了他們這一輩子永遠還不清,驢打滾一樣,現在卻是不同了,鄉紳們若是不給佃戶吃飽飯,佃戶就攜家帶口往城裏逃,在城裏終歸也餓不死。

朱佑樘聽了這些描述,雖然不知東廠是否誇大,可是至少有一點還是肯定的,這是一種成就感,在他看來,所謂的太平盛世,無非就是天下太平、百姓們有衣穿有飯吃而已,可是現在不但沒有得到臣子們的誇獎,最後得來的卻是一片叫罵聲。

朱佑樘的憤怒可想而知,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竟和這些臣子這般的疏遠,他漠然的看著下頭這些人,臉色鐵青,若說這些人不分是非倒也罷了,更讓朱佑樘憤怒的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原因。這些奏書裏頭,竟是有不少人要求自己看重讀書人。

這是什麽意思?這意思就是說,他朱佑樘對讀書人還不夠好,甚至是虐待了他們,以至於他們發出如此不平之音。若說朱佑樘是劉邦,喜歡摘儒生的帽子來撒尿,這口氣他也就認了,可是他自認自己對讀書人給予了多少特殊的照顧。早朝的時候,皇帝召大臣們言事,要從左右廊廡人門內面君而奏。有的大臣因地滑,行走失儀,朱佑樘從不問罪,奏本中有錯字也不糾問,經筵講官失儀,他還寬慰數句,不使其慌恐。朱佑樘甚至清楚記得,有一年冬天,自己夜晚坐在宮內,覺得天氣寒冷,就問左右內臣:“現在官員有在外辦事回家在路途的嗎?”左右回答說:“有。”他又說:“如此凜冽且昏黑,倘廉貧之吏,歸途無燈火為導,奈何?”於是傳下聖旨,命今後遇在京官員夜還,不論職位高低,一律令鋪軍執燈傳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