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唐興,武功盛(第2/18頁)

太宗英姿,或非其兄弟所及,然其戡定之功特多,則亦事會為之也。太宗之平東都也,高祖以舊官不稱殊功,特加號為天策上將,以為陜東大行台。此時太宗之勢,實於建成為逼,而元吉之必與建成合謀,以傾太宗,亦勢使然矣。《新書•元吉傳》,謂其欲並圖建成。使太宗而敗,元吉誠未必不出此,然在當時,則固未暇及此也。《舊書•元吉傳》言建成、元吉謀害太宗,太宗召府僚告之,皆曰:“大王若不正斷,社稷非唐所有,元吉很戾,終亦不事其兄。”此非後來歸獄之辭,則當時測度之語耳。於是各交結朝士,曲事宮掖以相圖。《舊書•建成傳》言:封倫潛勸太宗圖之,不許。倫反言於高祖曰:“秦王恃有大勛,不服居太子之下。若不立之,願早為之所。”又說建成作亂,此等曖昧之辭,誠難遽以為信。然倫傳言倫潛持兩端,卒後數年,太宗方知其事。貞觀十七年,治書侍禦史唐臨追劾之,以此改謚。黜其贈官,則倫之首鼠,決非虛語,恐當時如此者,正不止倫一人也。《建成傳》又雲:太宗每總戎律,惟以撫接賢才為務,至於參請妃媛,素所不行,此亦諱飾之辭。《新書•建成傳》雲:高祖幸仁壽宮,太宗及元吉從。建成謂元吉曰:“秦王且遍見諸妃。彼金寶多,有以賂遺之也。吾安得箕踞受禍。”久用兵者必多金寶,此語恐非虛誣。則太宗之曲事宮掖,或且過於建成矣。《舊書•建成傳》又謂建成、元吉,外結小人,內連嬖幸,高祖所寵張婕好、尹德妃。皆與之淫亂。此則玄武門變作時,太宗之奏語耳,恐實誣蔑之辭也。見下。建成私召四方驍勇,並募長安惡少年二千余人,畜為宮甲,分屯左右長林門,東宮門。號為長林兵。又令左虞候率可達志募幽州突厥兵三百內宮中,將攻西宮。時太宗所居。或告於帝,帝召建成責之,乃流志巂州。今西康西昌縣。武德七年六月,高祖幸仁智宮,在今陜西宜君縣境。留建成居守。建成先令慶州總管楊文幹募健兒送京師,慶州,今甘肅慶陽縣。欲以為變。又遣使賫甲賜文幹,令起兵相應接。使至豳州,後改為邠州,今陜西邠縣。懼罪,馳告其事。高祖托以他事,手詔追建成詣行在所,置之幕中,令殿中監陳萬福防禦。文幹遂反。高祖馳使召太宗曰:“文幹事連建成,恐應之者眾,汝宜自行。還立汝為太子。吾不能效隋文帝誅殺骨肉,廢建成,封作蜀王,地既僻小,易制,若不能事汝,亦易取耳。”太宗趣寧州,文幹為其下所殺。太宗之行也,元吉及四妃唐制,皇後而下,有貴妃、淑妃、德妃、賢妃,為夫人。更為建成內請,封倫又外為遊說。高祖意改,復令建成還京居守,惟責以兄弟不能相容,歸罪於中允王珪、左衛率韋挺,及天策兵曹杜淹等,並流之巂州。建成又與元吉謀行酖毒,《舊書•建成傳》雲:引太宗入宮夜宴,既而太宗心中暴痛,吐血數升。亦見《房玄齡傳》,疑亦誣蔑之辭。太宗是時,安敢輕赴建成之宴?《元吉傳》雲:太宗嘗從高祖幸其第,元吉伏其護軍宇文寶於寢內,將以刺太宗,建成恐事不果而止之。亦莫須有之辭也。高祖乃謂太宗曰:“觀汝兄弟,是不和。同在京邑,必有忿競。汝還行台,居於洛陽,自陜已東,悉宜主之。仍令汝建天子旌旗,如梁孝王故事。”將行,建成、元吉相與謀曰:“秦王今往洛陽,既得土地、甲兵,必為後患。留在京師,制之一匹夫耳。”密令數人上封事曰:“秦王左右,多是東人,聞往洛陽,非常欣躍。觀其情狀,自今一去,不作來意。”高祖遂停。案果如高祖之意,真所謂自樹兵矣,可見其無遠慮也。九年,突厥犯邊,詔元吉率師拒之。元吉因兵集,將與建成刻期舉事。《舊書•元吉傳》雲:建成乃薦元吉代太宗督軍北討,仍令秦府驍將秦叔寶、尉遲敬德、程知節、段志玄等並與同行。又追秦府帳,簡閱驍勇,將奪太宗兵以益其府。又譖杜如晦、房玄齡,逐令歸第。建成謂元吉曰:“既得秦王精兵,統數萬之眾,吾與秦王至昆明池,於彼宴別,令壯士拉之於幕下,敬德等既入汝手,一時坑之,孰敢不服?”案此計太險,建成、元吉,敢遂行此與否,殊為可疑。然時稱兵相攻之局已迫,務弱太宗之兵,則事實也。當時秦府兵力,蓋視二人為劣,觀二人死後,其兵攻玄武門,太宗兵拒戰不利可知。事見《尉遲敬德》、《薛萬徹》、《忠義•敬君弘》、《馮立》、《謝叔方》等傳,此太宗所由以數人決死也。昆明池,在長安西南。六月三日,太宗密奏建成、元吉,淫亂後宮。因自陳曰:“臣於兄弟無負,今欲殺臣,似為世充、建德報仇。臣今枉死,永違君親,魂歸地下,實亦恥見諸賊。”高祖省之愕然。報曰:“明日當勘問,汝宜早參。”四日,太宗將左右九人至玄武門。九人之名,諸傳頗有異同。《舊書•長孫無忌傳》雲:與尉遲敬德、侯君集、張公謹、劉師立、公孫武達、獨孤彥雲、杜君綽、鄭仁泰、李孟嘗等九人入玄武門討建成、元吉,平之。是無忌在九人之外。《張公謹傳》雲:公謹與長孫無忌等九人伏於玄武門以俟變,則公謹在九人之外,無忌顧在其內矣。《劉師立傳》雲:師立與尉遲敬德、龐卿惲、李孟嘗等九人同誅建成有功。龐卿惲之名,為《無忌傳》所無。《秦叔寶傳》雲:六月四日,從誅建成、元吉;《程知節傳》雲:六月四日,從太宗討建成、元吉;其名亦在前所列諸人外。《太宗本紀》雲:率長孫無忌、尉遲敬德、房玄齡、杜如晦、宇文士及、高士廉、侯君集、程知節、秦叔寶、段志玄、屈突通、張士貴等於玄武門誅之,則並凡與謀者言之,非盡當時入伏者也。《士廉傳》:時為雍州治中,率吏卒釋系囚,授以兵甲,馳至芳林門,備與太宗合勢,可見其不在玄武門內。要之此役,定謀者以長孫無忌之功為大,而房、杜次之;武將中當以尉遲敬德之功為大;故論功時,無忌、敬德,各為第一也。事皆見各本傳。高祖已召裴寂、蕭瑀、陳叔達、封倫、宇文士及、竇誕、顏師古等,欲令窮覆其事。建成、元吉行至臨湖殿,覺變,即回馬,將東歸宮府。觀此,知當時建成、元吉,實未億入朝即有變故也。《新書•建成傳》曰:秦王密奏建成等,張婕妤馳語建成,乃召元吉謀,曰:“請勒宮甲,托疾不朝。”建成曰:“善。”然不共入朝,事何由知?蓋徒以為當廷辯其事耳。太宗隨而呼之。元吉馬上張弓,再三不彀。太宗乃射之,建成應弦而斃。元吉中流矢走,尉遲敬德殺之。《敬德傳》雲:建成既死,敬德領七十騎躡踵繼至,元吉走馬東奔。左右射之,墜馬。太宗所乘馬又選於林下,橫被所,墜不能興。元吉遽來奪弓。垂欲相扼,敬德躍馬叱之。於是步走。敬德奔逐,射殺之。蓋事出倉卒,建成未及鬥,元吉則素驍勇,故雖墜馬猶能步鬥。太宗之勇力,蓋非元吉之敵,元吉又非敬德之敵,故為所叱遂氣懾而走也。《敬德傳》又曰:敬德善避矟。每單騎入賊陳,賊矟攢刺,終不能傷。又能奪取賊矟還刺之。齊王元吉亦善馬稍,聞而輕之,欲親自試命去矟刃,以竿相刺。敬德曰:“縱使加刃,終不能傷,請勿除之。”敬德稍謹當卻刃。元吉競不能中。太宗問曰:“奪矟、避矟,何者難易?”對曰:“奪矟難。”乃命敬德奪元吉矟。元吉執矟躍馬,志在刺之,敬德俄頃三奪其矟。二人武藝之優劣可見。俄而東宮及齊府精兵二千人結陳馳攻玄武門。守門兵仗拒之不得入。接戰,流矢及於內殿。太宗左右數百騎來赴難。建成等兵遂散。蓋時稱兵之局已成,東宮、齊府,兵力實較秦府為厚,太宗乃與左右數人,出不意冒險先發也。建成、元吉既死,高祖乃立太宗為太子。八月,遂傳位焉。建成六子,長子承宗早卒,余五子及元吉五子皆見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