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第2/3頁)

在這一切紛爭的中心,就是德意志神聖羅馬帝國。神聖羅馬帝國的領土從西部的布拉班特(Brabant)和荷蘭,一直延伸到東部的西裏西亞(Silesia),從北部的荷爾斯泰因(Holstein)一直延伸到南部的錫耶納(Siena)以及東南部的的裏雅斯特(Trieste),包含了現在的德國、奧地利、瑞士、捷克和荷蘭的全部,以及比利時、法國東部、意大利北部和波蘭西部的大部分地區。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是從七大選帝侯中選舉產生的,包括三大教會諸侯(美因茨大主教、科隆大主教、特裏爾大主教)和四大世俗諸侯(波希米亞國王、萊茵蘭–普法爾茨伯爵、薩克森–維滕堡公爵和勃蘭登堡藩侯)。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的統治方式是與德意志帝國議會中的各種世俗和教會領袖(包含選帝侯、國王、伯爵、騎士以及城邦的代表)進行協商。德意志人可不是馴服的綿羊,國王會與皇帝做鬥爭,農民會與地主做鬥爭,人民通過地方法庭或者帝國法庭不斷地與權威做鬥爭。神聖羅馬帝國成了歐洲政治的支點,生活在神聖羅馬帝國之內的人民,遠多於歐洲其他任何國家。其中,低地國家、萊茵蘭、德意志南部以及意大利北部的城市都是歐洲最為富饒、充滿生機、技術先進的地區。神聖羅馬帝國(至少是其中最有實力的幾個王國)在英法之間起到了平衡的作用。自從1435年勃艮第公爵腓力三世宣布脫離與英國的同盟關系之後,英國的征戰大業就一蹶不振。勃艮第公爵是法國王室的成員,領土橫跨德法邊境。尤為重要的是,由於神聖羅馬帝國可以追溯到查理曼帝國,而查理大帝就是歷史上第一位神聖羅馬帝國皇帝,因此這個皇位不僅對德意志的諸侯具有致命的吸引力,對鄰國的國王也是一樣,特別是對法蘭西的諸侯。對於西歐各國的國王來說,誰能成為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誰就可以宣稱自己是羅馬帝國的繼承者,並且具有普世的權威。

盡管神聖羅馬帝國具有無可爭議的重要地位以及值得驕傲的遺產,然而到了15世紀中葉,帝國已經陷入嚴重的危機之中。1438年,奧地利哈布斯堡家族為了成功當選皇帝,做出了一些“選舉承諾”,這種妥協讓步使得帝國的權力受到削弱。地方上的封建主彼此有矛盾,土匪越來越猖獗,商業發展受制於大量敲詐勒索罪行。此外,帝國的教會也陷入重重危機,又因教權的濫用而變得更加混亂。尤其是,帝國還要努力保證集體防衛。與英國議會不同,德意志帝國議會未能就帝國的稅收問題形成一個常規的機制,因此難以支撐帝國與胡斯教派、土耳其人以及越來越危險的法國人所進行的戰爭。與此同時,帝國還面臨著一場痛苦的身份危機:它渴望能夠代表整個基督教國家,它包含很多不同民族的人,如說法語、荷蘭語、意大利語和捷克語等各種不同語言的人,但其大多數臣民卻認為自己是德意志人,或至少是會說雙語的德意志人。雖然之前他們很少提及“德意志”,但是1450年前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在神聖羅馬帝國前面加上“德意志”這個前綴。

這本書將展示神聖羅馬帝國及其繼承國在歐洲權力均勢中的中心地位,並考察由此發展出來的全球體系,其中各個大國都有不同的戰略考量。如果神聖羅馬帝國及其繼承者成為和平力量,那麽這裏就是具有決定意義的力量杠杆;而如果它為邪惡勢力所利用,這裏就是致命的威脅。這裏發生的事,對英格蘭來說很重要,因為低地國家成了保護英格蘭的屏障,其他大國難以進攻英格蘭的南部海岸,同時這也維護了歐洲的均勢;對於西班牙而言,神聖羅馬帝國維持了西班牙帝國的存在,也是西班牙的主要兵源所在地;對西班牙和荷蘭來說,這裏是其重要的戰略腹地,對於後來的奧地利也同樣如此;對法國人而言,它既是緩沖地帶又是誘人的擴張目標;對普魯士而言,這裏是其東征西擴的最終跳板;對於20世紀初的美國而言,這裏也很重要,因為德意志第二帝國的皇帝曾企圖使用詭計占領墨西哥,這對美國造成了威脅;而對於美國和蘇聯而言,神聖羅馬帝國又是它們爭奪的對象,兩大國都會堅決阻止這裏落入對方的手中。

對於任何想要代表歐洲的人來說,神聖羅馬帝國及其繼承者是其政治合法性的源泉所在。幾百年來,很多重要人物積極謀求獲得神聖羅馬帝國的權力,想要繼承查理大帝的遺產。亨利八世和土耳其的蘇萊曼大帝(Suleiman the Magnificent)都想要奪取它,查理五世曾經擁有過它。法國國王中,從弗朗索瓦一世到路易十六,都在謀求奪取帝國的皇冠,拿破侖也非常嚴肅地考慮過要成為這裏的主人。而希特勒的野心就再明顯不過了,他建立了德意志第三帝國,並企圖永遠征服這片土地。此外,盡管現在的歐洲聯盟與當年的神聖羅馬帝國所包含的內容已經完全不同,但歐洲聯盟確實發源於這片土地,而且秉承了同樣的精神。簡言之,在過去的550年裏,全歐洲的統治權都決定於神聖羅馬帝國及其繼承國,這已經成了歐洲領導人們的堅定信念,甚至他們中沒有帝國野心的人也這樣認為。從伊麗莎白一世、克倫威爾、馬爾伯勒公爵(Duke of Marlborough)、阿爾弗雷德·馮·提爾皮茨(Alfred von Tirpitz)、俾斯麥到“一戰”中同盟國的高級指揮官,一直到後來的富蘭克林·羅斯福、斯大林、戈爾巴喬夫,無不深諳這一點。柏林墻倒塌後,強烈反對北約東擴的俄羅斯人對此也心知肚明。當今那些害怕德國納粹卷土重來而努力將歐洲聯盟維系在一起的精英們,也一定深諳其道——無論是誰,無論花費再多的時間,只要控制了歐洲的中心,就控制了整個歐洲;無論是誰,控制了整個歐洲,就將主宰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