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勸進

蘇錦看著眾人道:“衣食住行本為世間最普通不過的事情,人人生下來便離不開這四件事,所以在我等的心目中此事稀松平常,本無可道之處,至於說將雅事與這四件是聯系起來,恐怕是難以讓諸位認同了。”

眾男女均點頭稱是,蘇錦笑道:“敢問諸位,陶潛在南山下結廬而居,采菊東籬之下,躬耕數畝方田,是為雅,還為俗呢?”

眾人七嘴八舌道:“自然是雅事,陶公不雅誰人敢談這個雅字。”

蘇錦點頭道:“諸位說的對,但陶公若非自耕自種又何來《庚戊歲九月中於西田獲早稻》這首雅詩一首:人生固有道,衣食固其端;孰是都不營,而以求自安!陶公此詩正是說明了衣食住行與人們所追求的‘道’之間是相輔相成的關系,離開了任何一面,便失去了它散發的光輝了。”

眾人細想之下,確實有點道理。

蘇錦繼續道:“古來聖賢均在衣食住行上諸多追求,難道聖賢們便是在追求不雅之事麽?孟子曰:魚我所欲也,熊掌我所欲也,兩者不可兼得舍魚而取熊掌也。這便是說,孟聖人對‘食’之一道有著更為精細的追求,在他看來,食熊掌自然比食魚更雅。”

“孔聖人言道: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若非雅事,聖人何須出此言?”

“墨子曰:食必長飽,然後求美;衣必常暖,然後求麗;居必長安,然後求樂。雖說的是先求飽暖安,再思美麗樂,但我等也能看出墨家對於衣食住行顯然有更高的追求,聖賢如此,我等又有何資格貶低衣食住行之事呢?”

蘇錦旁征博引,引經據典,肚子裏的子曰詩雲湯湯若流水而出,在座眾人一個個聽得目瞪口呆,蘇家小官人可不止是會作一首好詞那麽簡單,更是滿腹經綸,才華橫溢。

蘇錦笑著得出最後的結論:“所謂衣食住行概括而言均為‘禮’,亂世之中自不必言,我大宋當此太平盛世,衣則光鮮亮麗,食則精膾細烹,住則高屋大宇,行則安樂自如,非如此如何凸顯此太平盛世?懷裏揣著金錠子卻穿破衣、食殘羹,此乃無禮之舉,於國於民均是無禮之舉,決不可為。”

簡簡單單的人生四件事,硬生生被蘇錦上綱上線,上升到‘禮’的高度,蘇錦自己也大為頭疼,這不是在公開鼓吹‘奢靡光榮,節簡可恥’麽?但自己已經繞到這條路上,也繞不回去了,可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臉;好在這是小範圍的聚會,自己只需將在座的幾十位洗腦則可,蘇記只要拿到這幾十家的闔府上下的衣服訂單目的便達到了。

眾人議論紛紛,雖有人感覺蘇錦的觀點稍顯單薄,同時也流於片面,但一時半會也找不到言辭來反駁,更多的人則被蘇錦洗腦成功,大為贊同蘇錦之議。

李重見識廣博,蘇錦的斷章取義引用聖賢之語在他看來漏洞百出,但他不會反駁,相反他更加欣賞蘇錦了;這位蘇公子不是等閑人,看著眾人一副深以為然的樣子,李重甚至很惡俗的想,即便現在地上一泡狗屎,這蘇小官人也能忽悠的諸位把狗屎當黃金;這家夥太能掰了。

蘇錦趁著這股勁趕緊將服飾效果圖一一展示,細說其中閃光之處,材質、樣式、佩飾、場合說的頭頭是道,腦子發熱的一幫人開始失去理智,原本蘇記的新衣服在樣式和佩飾上便有創新之處,比市面上的常服更為奪人眼球,配合柔娘浣娘精細的畫風更顯高貴自然。

一番熱鬧之後,蘇錦見好就收,也不能將《落花》詩社變成《落花》大賣場,看著李重的神色稍有不悅,蘇錦便宣布到此為止了,只是連連作揖招呼諸位明日去蘇記選料子選款式。

詩社正常進行,蘇錦為了安撫李重受傷的心靈,不但允許李重將自己的幾首詞帶去汴梁跟其他詩社進行比試,還答應在需要他的時候親自到場壯壯場面,李重緊繃著的黑臉這才喜笑顏開。

夕陽西下,眾人興盡而歸,李重阻擋了眾多要求同蘇錦共舟而渡的文藝青年們,單獨跟蘇錦坐了一條小船,拖到最後,才慢悠悠的往岸邊劃去。

操舟老叟輕搖船槳,小舟輕行,老舊的船槳跟槳架摩擦發出的‘吱呀’之聲使人心情歸於平靜,喧鬧了一天之後,兩人均不願多言,一左一右分坐船舷兩邊看著湖光水色默然無語。

蘇錦伸手探入湖中,任水流從指間劃過,抓不住什麽,心頭一陣感嘆。

“逝者如斯夫。”李重道。

蘇錦詫異的看著他,沒想到這李黑子居然會察言觀色,自己心中的感嘆居然被他一說就中。

“蘇公子,在下有一言或有冒犯,但不吐不快。”李重鄭重的道。

蘇錦笑道:“請講。”

李重垂首稍一思量,似乎在斟酌著措詞,終於道:“蘇公子之才或可入仕,今後成為官家之下相公之職也未可知,何須將打好年華蹉跎在營營苟苟的利來利往之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