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五零章 反擊(十)

汴梁城看似表面平靜,節日的余韻尚未散去,滿街的彩燈依舊流光溢彩,但這一切都驅散不了人們心頭的陰霾,特別是對範仲淹、韓琦、歐陽修等人來說,本來被完全掌控的局面,現在已經變得不受控制。

接連出現的兩件大事,像是兩記悶棍,打得他們暈頭轉向不知所措。

國子監直講石介寫給富弼的所謂的謀逆信件被送到趙禎手中,與此同時一向表示對變法持支持態度的諫官錢明逸突然發難,上奏折說範仲淹韓琦等人拉攏朝廷官員結為朋黨,妄圖把持朝政擾亂朝綱;和錢明逸相呼應,禦史台王拱辰、梁堅等人突然聲稱因滕子京被貶一事為範仲淹等人所迫害,齊齊提出告病歸老。

一時間朝廷上下輿論大嘩,眾官員有的是變法的支持者,變法伊始之時也紛紛表示過支持變法新政,但在這個時候,心中不免惴惴;在事實沒有調查清楚之前,隨便開口說話,很有可能便被歸為朋黨之中,故而一大批官員開始有意無意的疏遠新政變法派;而原本便對新政持反對態度的很多官員,此刻自然是推波助瀾唯恐天下不亂,紛紛上折子附和,甚至有人要求即刻罷免範仲淹韓琦的職務。

同樣,對於石介唆使富弼謀逆另立新君之事,眾人也是不遺余力的落井下石,雖然所有人的心裏都明白,這種事十之八九是假的,但在這個時候,誰會在乎他的真假?新政已經讓官員們的利益受到極大的損害,有的官員家中子侄兄弟紛紛被黜退,屯田也大幅削減,背地裏都罵翻了天,一旦有這樣的機會,豈能不大力推波助瀾。

趙禎的心裏其實也不太信富弼會謀逆之事,但他依舊決定拿了國子監直講石介,在趙禎看來,無論事情是否另有隱情,自己都要表明一個態度,那便是自己的地位無可動搖,誰的腦海中只要出現一絲一毫的苗頭,自己便要給予毫不留情的打擊;如果說富弼這一次確實是冤枉的,在澄清事實之前,自己依舊要做出慎重以對的姿態,讓百官知道自己對待類似事件的態度。

而對於錢明逸所奏的範仲淹韓琦結黨營私把持朝政之奏,趙禎也極為警惕。對於變法新政,趙禎一直留有後手,這一點趙禎自己也很矛盾,他一方面寄希望於新政能讓大宋政通人和,另一方面他卻又抱著一種伺機進退的搖擺態度,趙禎當然知道,範仲淹等人因為新政已經得罪了很多的官員,受到攻訐也是難以避免的,但另一方面,他又告誡自己,綜合富弼疑似謀逆和範仲淹交接朋黨兩件事來說,這樣的後果是多麽的可怕。

如果說富弼謀逆之事有七分是假,但若範仲淹真的結黨,那這種真實性便一下子提高到了七八成,因為一旦範仲淹韓琦歐陽修等人參與其中,這些人一旦發力,自己的寶座還真的沒那麽穩妥,甚至有些岌岌可危。

所以問題的關鍵倒不是富弼是不是真的想謀逆,而歸結為範仲淹是不是真的在暗地裏拉幫結夥結黨營私,相較於略不靠譜的謀逆之說,朋黨之事的真實性倒是顯得更加重要。

趙禎也不打算繞彎子,正月十九早朝,針對錢明逸的奏折,趙禎直言不諱的在朝廷上發起了大討論。

“諸位愛卿,年後朝廷內外發生了些令朕不快之事,眾卿家想必也早有耳聞,對石介和富弼私信談及廢立之事,朕覺得事情真相未知之前,不可妄下結論,朕已命大理寺禦史台刑部三衙門共同徹查此事,最近聽到的種種流言請諸位自重身份,莫要以訛傳訛擾亂人心。”

群臣肅然垂手而立,誰也不敢在這事上胡亂說話,為其開脫有可能會被認為是同黨,落井下石更是不行,皇上的意思是他自己也不太信,跳出來打壓會引火燒身。

“但另有一事朕覺得頗有聽聽大家意見的必要,朕聽說歷朝歷代都有營苟之輩結為朋黨,意圖不軌,諫官錢明逸給朕上了奏折,直言在座各位中有人私結朋黨,而且被指控之人在朕的心目中是個忠心耿耿的君子,朕實在不明白,結黨是小人之事,君子之間也有結黨營私的麽?豈不聞君子之交淡如水,是朕看錯了人,還是朕聽錯了話呢?”

群臣更是噤聲不語,錢明逸的上奏之事實際上已經不是秘密,眾人也心知肚明趙禎口中的君子是指範仲淹韓琦等人,此事看來頗受皇上重視,今日定有一場好戲看。

“晏相,你對此事是什麽看法?最近聽聞你身體欠佳,休養了數日,現在身體可好些了麽?”趙禎開始點名詢問。

晏殊捂著胸口咳嗽一聲,臉上帶著倦容沉聲道:“多謝皇上關心,老臣是受了風寒,如今好多了。”

趙禎點頭道:“有些事不要太過放在心上,朕還是有判斷力的,再者說他人即便有錯,也和你晏相無赦,你不必太過擔憂,朝廷需要你,你可不能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