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美夢初醒,在殘酷的現實中等待時機(第6/12頁)

“不會的。”朱兒畢竟久在宮中,了解得多,“萬歲剛回來,有許多大事處理,恐怕沒心思召幸誰侍寢。即便有意,常言道‘小別勝新婚’,宮中那麽多沒跟去洛陽的嬪妃,輪不到……”她話說一半已發覺主子臉色不好,趕緊改口,“不召您也好啊。這幾日連著趕路,今天又忙忙碌碌,趁著清靜您剛好睡個好覺。”

武媚愁眉不展,天已經漸漸轉黑,嬪妃宮女都回歸各自的住處,偌大的掖庭只有幾盞零星孤燈。她忍不住擡頭向東望去,依舊只能看見一座座殿頂,趴在屋檐上的鴟吻正朝她齜牙咧嘴,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

她不太喜歡這個新家……或許該說是一點兒也不喜歡。

三、無路可退

貞觀十二年的大唐帝國是在繁忙中開始的,先是百濟國王遣太子扶余隆來長安朝覲——遼東海疆之地有高麗、百濟、新羅三國並立。處於北部的高麗實力最強,又控制契丹、靺鞨等遊牧部落,昔日隋煬帝三征不克,反逼得中原百姓造反,改朝換代後高麗表面向唐稱藩,實則心懷敵意,在邊界構建夫余城,以備開戰;新羅領土較小,居於東南一隅,幾度與高麗發生戰爭,因而結好唐朝倚為靠山;百濟則地處西南,與另外兩國都曾有過爭戰,朝秦暮楚搖擺不定。

李世民鑒於前朝之失,早有拓定東北根除隱患之意,故而對扶余隆來朝十分重視。可接見百濟使者的事還沒忙完,又傳來松州、叢州地震的消息,繼而又是夔州夜郎獠反叛,吐蕃贊普松贊幹布也率師寇邊……李世民忙得不亦樂乎,同時也享受著掌控天下的快樂。

掖庭中的武媚也很忙碌,不過她並不喜歡這種繁忙卻枯燥的生活。遵從楊妃的安排,每日清晨她都要到尚宮局應卯,坐在一群普通宮女中間學習禮儀。正五品才人在後宮中地位也不算低了,但她畢竟只有十五歲,又自洛陽入宮不知禮儀,一切都要從頭開始。

教誨宮人的是一位典言女官,她本來負責後宮傳奏之事,規範宮女禮儀乃是奉上所差。這位老姐姐在太上皇當政時便在宮中任女史,如今年過四旬,兩鬢斑白神態嚴肅,加之綠袍烏紗,講話又低沉,簡直像是個男人:“民有妻,帝有後,和合齊家,外治天下……”

武媚身子枯坐在那裏,心思早不知飛到何方,在她看來這種陳詞濫調的說教毫無意趣。或許是沒有同母兄弟的緣故,從小母親就把她當半個兒子養,勇於任事、熱情洋溢;尤其在文水度過的歲月,如果僅是逆來順受,恐怕她早被哥哥嫂嫂隨便尋個人嫁出去了。不過現在想來,若是當時依從他們的安排,現在又會怎樣呢?是不是會有一個隨時舉案齊眉的丈夫?是不是可以時常探望母親?是不是再不必瞧別人臉色?

這是武媚第一次隱約感到後悔,但她馬上拼命搖頭,趕走這可怕的念頭——無可改變的事情不能多想,侍奉天子是女人最大的榮耀,我擁有一個世上最偉大的丈夫,更復何求!

她努力集中精神聆聽教誨,但這些禮儀的講解反而令她更煩躁、更無聊,哪裏聽得進去?

“宮中之制,見聖人、皇後當以大禮參拜,面尊者施萬福,四妃以上呼娘娘。尊者坐,則旁立……”

和煦的陽光射在尚宮院子的大堂上,暖融融的,武媚娘早已無視這暮氣沉沉的講解,陣陣困意泛起,不禁哈欠連連,剛忙舉袖掩住了嘴巴——這也是宮中的規矩。

“行禮之時雙手在右腹畔,掌心向下,與男子作揖正相反,右手要搭在左手之上;收頷垂首,目不斜視,雙膝微屈,就像我這樣。”典言官親身示範,側過身子,對著空座位行了個萬福禮。她雙目低垂輕屈腰身,那張原本嚴肅的臉上顯出淺淺的笑容,卻又不失虔誠敬重之態,仿佛眼前真有位娘娘。哪知旁觀宮女們卻一陣竊笑。

“笑什麽?此乃宮中禮儀,人人需當如此,有什麽可笑?”典言官教誨宮女十余年,自視無可挑剔,這樣的嘲笑對她而言簡直是莫大的侮辱。

可宮女依舊在笑,典言官莫名其妙,揉揉昏花的老眼,這才發現坐在正中間的武媚娘耷拉著腦袋,早睡著了,還發出微微的鼾聲。

“武才人……武才人……”

媚娘倦意未消,依舊瞌睡不止。

“武媚娘!”典言提高了嗓門。

媚娘終於從昏睡的迷夢中醒來,又回到這個現實的迷夢。

典言官面沉似水:“本官講解禮儀,你為何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