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太宗駕崩,終於等來命運的轉折(第5/10頁)

“好嗎?”

李治依舊不應。

“好嗎?”薛婕妤死死攥著他手,聲音已幾近懇求。

李治凝望著師傅。十余年來含辛茹苦,跟親娘也差不多了,見她鬢發蒼蒼滿面憂色,何忍再讓她老人家為自己擔心?情人至愛與自己的前程禍福哪個更重要?李治萬般無奈,沉痛地點了點頭——以後有妻子在側,他與媚娘的這段孽緣恐怕要斷了!

二、命運之搏

貞觀二十三年(公元649年),終南山翠微宮彌漫起絕望的氣息。

所有人都能清楚地感覺到,皇帝的生命之火在一點點熄滅,然而高陽主公與和尚通奸的醜聞更似刮過一陣無情的烈風,把本已微弱的火苗幾近吹熄,只剩下一團苟延殘喘的余燼。自從那日動氣吐血,李世民昏昏沉沉晝夜不分,似乎渾身精氣都在那場咆哮中耗盡了。除了太子李治,在京皇子、宗室公侯、公主駙馬也紛紛來探望,大夥心思都一樣,只怕忽然某日就再也見不到這位偉大君王了。

武媚本已抱定必死之心,沒想到平安無事,不免暗叫僥幸。可是自那之後,太子妃王氏堂而皇之住進翠微宮太子別院,與李治一起服侍皇帝。薛婕妤更是寸步不離地跟在李治身邊——她雖然看到醜事,卻也不清楚與太子偷情的是誰,但從李治驚恐的態度上足以斷定是與父妾亂倫。翠微宮中嬪妃十幾個,離著甚遠隔著窗紗,脫得光光溜溜的也辨不出是哪個,李治又不肯說。三災八難都已闖過,眼瞅著皇帝油盡燈枯,豈能在這最後時刻出問題?薛婕妤怕李治再做蠢事,只好對所有妃嬪都加提防。

春天到來了。林木抽芽青草茵茵,終南山上春鶯囀啼,媚娘卻與李治斷了聯系,別說幽會,連偷偷說句話的機會都不再有。哪怕含風殿中偶然遇見,只能惆悵對視,而四目相對也只可一瞬,必須立刻將目光移開,生怕被人瞧出破綻。如今食髓知味傾心已深,咫尺天涯情何以堪?

心志堅強的武媚也承受不了這種煎熬,她索性效仿徐惠,整日守在皇帝病榻前,並非對李世民還存一絲留戀,而是借伺候病人使自己忙碌,不至於閑下來痛苦相思……

春天就這樣度日如年地走到了盡頭。初夏的一個深夜,溫和無風,翠微宮一片寂靜,李世民渾渾噩噩睡著,唯有武媚和徐惠燈下無眠。其實兩人都很疲憊,卻滿懷心事,肩並肩坐在殿階上,望著黑黢黢的宮苑。

這長達一年的時間裏,所有嬪妃中唯獨徐惠一日未離皇帝身邊,日夜辛勞衣不解帶,不知受了多少苦、擔了多少憂、流了多少淚。這個原本活潑美麗的少女如今面色蒼白,眼窩深陷,身體枯瘦,卻兀自將滿腹深情傾注在皇帝身上,誰看了都覺可憐。

而媚娘對徐惠不僅有同情,更多了幾分愧疚。當初她欲求寵幸,徐惠千方百計想辦法讓她接近皇帝;後來她欲求歡愛,也多虧有徐惠時刻在病榻前伺候,她才能偷空去與李治幽會。徐惠真誠待她,而她這個朋友卻當得有些不地道。

見徐惠日益憔悴,媚娘心中不忍,對徐惠說了句真心話:“妹妹,我對不住你,你這麽辛勞,我卻沒怎麽幫到你,實在慚愧。”

徐惠坦然道:“你我所受聖眷不同,我先升婕妤,後又升充容,頗得聖上恩澤,受恩就要報恩啊。倒是我心裏一直覺得對不起姐姐,本想幫你晉升受寵,哪知白忙一場,你仍舊只是才人,委屈你了。”

“哼。”媚娘幹笑一聲,“我的傻妹妹,皇帝都快去了,名分還有何用?”依照朝廷的老規矩,新皇登基後先皇嬪妃不能留在宮裏,誕育過皇子公主的要隨子女生活;無兒無女的只能到皇家寺院出家。名義上是修行,其實是圈禁在廟裏直至死亡。她們倆雖名分有別,卻都未曾生養,注定要去當未亡人——在佛前等待死亡的行屍走肉。

徐惠嘆息不已:“昔日聖上何等英武,雖然早年的事我沒趕上,但從小就聽爹娘講述。虎牢關,美良川,征河北,戰突厥,他是戰無不勝的大英雄。當我入宮見到他時……”說到此處她臉上露出微笑,眼中煥發出奕奕神采,“他牽我的手,那雙明亮的眼睛就那麽直勾勾地盯著我。我一開始還有些害怕,後來就習慣了。他帶我去打獵,帶我去巡遊,看我寫的詩文……往昔的一切都那麽美好。”

媚娘沒說話,只是搖頭——我們何嘗有往昔?我們同天子的往昔只是逢場作戲,何必去追憶?

“可是……”徐惠的眼神又漸漸黯淡,“現在他卻病成這個樣,沒幾天可熬了。我伺候在他身邊,看著他的白發一根根增加,看著他的臂膀一天天萎縮,看著他一次次從夢中驚醒,喊著‘有鬼!有鬼!’,我的心都碎了……”徐惠潸然淚下,“沒有他,我們怎麽辦?將來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