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章 憂心錯占鳳凰儔

姚復,字還興,生於嘉靖四十三年,今年四十九歲,萬歷二十三年成為山陰縣增廣生員,結發妻嚴氏早亡,現有六妾和三子四女,家有良田三百畝、綢緞鋪三間、米行一家、書鋪兩間,姚復早年家貧,這萬貫家財都是他一手積攢起來的,可謂白手起家——

姚復貪財好色,行事不擇手段,狠厲奸詐,睚眥必報,萬歷二十六年姚復曾辦了一個學館,招了二十余名儒童,但只馬馬虎虎教了三個月,因為忙著放子母錢贏利,就丟下那班儒童不管了,整日就是逼債、交際,比那個愛打馬吊的社學蒙師周兆夏惡劣百倍,姚復不但不管儒童,還不讓儒童退學,端午、中秋、重陽、冬至和過年這五大節還有春、夏、秋、冬四季的束脩和學貺,門下儒童若敢少了一分,他就趕上門去罵,有那儒童敢掇了桌凳退學,他就揍那儒童,還反誣儒童不敬師長,路上騎了牲口撞見先生也不下來見禮,要拽了去見官,嚇得那儒童的父兄趕緊求饒,雖然如此霸道,但退學的儒童還是越來越多,最後學館是關門了,反正姚復也有了新的財路,可他咽不下那口氣,打聽得他門下的儒童大都轉到一個名叫柳英才的生員的學館求學,他便雇了兩個喇唬,在那柳英才回家路上的偏僻處,將柳英才截住,毆成重傷,右腿都打折了,雖然明知是姚復指使的,但抓不到那兩個喇唬,姚復又行賄官差,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可笑又可恥的是,只要曾經在姚復學館念過幾天書的儒童,後來有中了秀才的,姚復就要趕上門去索要謝儀,說是他早年栽培的功勞。

姚復的堂兄姚誠立萬歷二十三年乙未科中了三甲進士,此後姚復愈發驕橫起來,私刻了堂兄的圖章,以堂兄的名義給本地知縣寫信,包攬詞訟,慫恿人打官司,他好從中漁利……

張原一頁頁細看,看到魯雲谷叔母的事了,卻原來魯雲谷的叔父早亡,叔母周氏年輕守寡,因為育有一子一女,也就沒有改嫁,這周氏頗有幾分姿色,但品格賢淑端正,居家育子,很少出門,某日在門前等待幼子讀書歸來,被這姚復覷見,打聽得周氏守寡,家中又頗有田產,就妄想財色雙得,托人上門為媒,要娶周氏續弦,周氏自是不肯,這姚復三天兩頭托人上門做媒,三姑六婆走馬燈一般遊說不休,周氏幹脆吩咐家仆,不許放外人進來,姚復又揚言周氏若不從他,他就要讓周氏身敗名裂,周氏當然不予理睬——

周氏幼子時年八歲,拜在本街方秀才門下啟蒙,這方秀才與姚復有些怨隙,面責姚復莫要欺孤兒寡母,姚復心生惡計,大造謠言說周氏與方秀才通奸,並以淫書《癡婆子傳》為藍本,捏造出周氏與方秀才以及家中奴仆淫亂的種種醜事,命人傳抄數十本,四處宣揚,生生逼得周氏懸梁自盡,方秀才控訴姚復誣人清白致人死亡,姚復就又以堂兄名義給提學官寫信,抨擊方秀才,致使提學官罷去方秀才功名,方秀才氣得嘔氣而亡,隨後幾年,方家田產也盡被姚復侵占了去——

“姚訟棍好惡毒啊!”

張原看到這裏也忍不住怒罵一聲,張萼接口道:“是毒,這種人不嚴懲實在是我山陰人之恥,介子你快說,有什麽法子能對付他?”

張原道:“待我看完。”

姚復近二十年來,大大小小惡事著實不少,子母錢放債,卻暗中搗鬼讓借債人還不起債,然後將其抵押的田產據為己有,還有,萬歷三十三年姚復喪母,居喪期間卻納妾,大違人倫禮儀——

張原看完這本小冊子,點頭道:“果然作惡多端,那麽搞死他也算是替天行道、為民除害了。”

張萼興奮道:“怎麽搞死他,快說快說。”

張原道:“不急,先剝奪了他的功名再說,然後再整治他,也讓他嘗嘗家破人亡的滋味。”又問:“這冊子某年某月某人某事都記得很清楚,那斷腿的柳英才是不是還在世、被誣的方秀才後人在哪裏,這些都知道嗎?”

張萼道:“怎麽不知道,不知道能寫得這麽清楚,我是派了人去一家家查訪了的,那柳秀才右腿被打折後雖然續接好了,但近年因為年紀大了,受傷的右腿就比左腿短了一截,走起路來一顛一跛,方秀才的兒子在西郭門外幫人傭工,說起當年父親的事還痛哭流涕,還有好多苦主,都是有名有姓,隨時能找到人。”

張原道:“這事先放一放,三兄在外面切莫說起,就好比什麽也沒發生一般,風平浪靜,我也只在家裏苦讀,不要讓姚訟棍預先有了防備,等過了兩個月我們再暴起發難,打他個措手不及。”

張萼喜道:“妙極,就是這樣,到時有什麽要我做的,你盡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