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章 刹那養成

閣子中的四個仆婦一齊驚訝回頭,見是一個少年公子和一個小奚奴,詫異之色頓緩,半抱著景徽小姐的那個老年仆婦問道:“這位小公子來這裏何事呀?”

張原含笑道:“我是來遊園的,見湖心島風景好,就過來看看,打擾了,我很快就下去。”

四個仆婦相互交換著眼色,那個十來歲的景蘭小姐也看著張原,只有六、七歲的景徽小姐專心地抽抽噎噎,長長的睫毛輕輕一動,就有一串眼淚滑過粉嫩的臉頰。

那個老年仆婦問道:“公子可是姓張?”

張原點頭道:“嗯,姓張,張原張介子。”這是提醒對方他不是張萼張燕客。

那老年仆婦臉上皺起笑意,有些熱情地道:“張公子來閣子觀景吧,不妨事的,我家兩位小姐還小呢。”又加了一句:“我們也是來遊園的。”

張原道了聲:“多謝。”上了閣子朝東南北三面眺望,從這裏可以俯瞰整個觴濤園,明艷秋陽下,但見山陵起伏,林木蓊郁,靠近湖東的那一大片青白色是什麽?

張原讓武陵取眼鏡出來,戴上一看,雖然清楚了很多,但眼鏡畢竟不是望遠鏡,無法辨別那是什麽花,估計是玉簪花,這麽一大片玉簪花,不下十余畝吧,著實可觀,等下過去看看——

張原繞閣眺望風景之時,四個仆婦就肆無忌憚地打量張原,還不時壓低聲音相互說著什麽,都忘了安慰那個哭泣的景徽小姐了。

小奚奴武陵喜歡多嘴,見兩位小女孩在下圍棋,那年幼的棋下輸了在那哭,很可憐愛的樣子,便用一種炫耀的語氣道:“我家少爺也會下棋,能下蒙目棋,棋很厲害,少爺是不是?”

看似專心哭泣的景徽小姐突然接話了:“蒙目棋,那是什麽棋?”聲音稚嫩好似新綻放的花蕊。

武陵道:“蒙目棋就是蒙著眼睛下棋,象棋、圍棋都能下。”

“騙人!”那個景蘭小姐毫不客氣地駁斥:“蒙著眼睛怎麽下棋,看都看不到,抓著棋子瞎丟嗎。”說這話時,這小姑娘還鄙夷地橫了武陵一眼,眼光掃過張原,順便把張原也鄙夷了一下。

景蘭、景徽兩位小姐雖然年幼,卻很美,讓人不自禁地就想裝自大逞英雄,更何況被鄙視了,武陵有些氣急,對張原道:“少爺,你看她們不信你能下蒙目棋!”

張原失笑,小武畢竟還是小孩子啊,這還和小姑娘較上勁了,說道:“不信就不信嘛,難道非得讓人家信,好了,我們下去吧。”

武陵沒掙回面子,有些不忿,輕輕“哼”了一聲道:“是我家少爺不和你們一般見識。”

這下子那個景蘭小姐不依了,嚷道:“騙人,大言不慚,還敢說不和我一般見識,可笑,真可笑。”她還真就大笑起來。

武陵漲紅了臉,叫道:“少爺——”這是想讓少爺露一手。

和這麽個小姑娘鬥氣,有意思嗎,張原瞪了武陵一眼,向閣子裏的兩位年幼的小姐和四仆婦點點頭,說道:“打擾了。”轉身出了島閣,正要拾級而下,卻聽那個景徽小姐用她那花蕊一般的聲音道:“張家公子哥哥,那蒙目棋是怎麽下的呢?”

張原止步回頭,就見那老年仆婦牽著景徽小姐的手走到閣子邊,老年仆婦皺著笑臉道:“張公子在這裏多遊玩一下不礙事的,教我家小姐下一局棋吧。”

老年仆婦說話時,她腿邊那個六、七歲的小姑娘景徽就仰著臉看著張原,眼睛若點漆,烏黑又瑩澈,睫毛忽閃忽閃,粉嫩的臉頰還掛著淚痕,梳著小丫髻,後垂色絲辮發,穿著綢制的淡花小褙子,腳上是小繡鞋,極是惹人憐愛。

張原便道:“那好,就下一局,你們兩個誰與我對局?”

景徽道:“你和我姐姐下吧,打敗她,為我報仇。”說這話時,還捏著兩個小粉拳。

那大一些的景蘭看著張原道:“下就下,我又有何懼哉!”

張原忍不住笑,這小姑娘說話真好玩,喜歡掉文,便走到棋枰邊,麻利地收拾好殘子,問:“誰先行?”

景蘭道:“當然是你了,你是幫小徽下的,小徽與我對弈我從來都是讓她先行。”

張原也懶得多說,擺好對角座子,便執白棋先行掛角。

景蘭一拂額前劉海,說道:“張公子眼睛睜得這麽大,這可不是蒙目棋。”

這小姑娘還真是伶牙俐齒,張原微笑道:“這局贏了我,才能見識我的蒙目棋。”

張原下棋時,身高不滿三尺的景徽就站在張原身邊,張原每下一步棋,小姑娘就先看姐姐的臉色,若姐姐皺眉了,她就眉開眼笑,姐姐皺眉的次數越來越多了,小姑娘心裏樂開了花,就側頭看張原,張原會沖她笑一笑,小姑娘也笑,輕聲贊道:“張家公子哥哥棋下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