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三章 一出門就相見

白騾雪精霸道,把公雞司晨的專職也給搶了,每日天剛破曉,它就在後園嘶鳴起來,白騾一叫,翠姑養的那只大公雞就懶得叫了,想必是因為嗓門小,叫不過那騾子——

張原睜開眼睛,大大地伸個懶腰,聽得腳步聲輕快細碎走過穿堂,這是小丫頭兔亭,這幾天武陵不在,照看白騾的任務就由兔亭主動承擔了,每日一早放白騾到投醪河畔吃草,夜裏給白騾添一些豆料,還要給白騾刷毛,小丫頭顯然很樂意這個差事,今日因為武陵回來了,生怕武陵搶了先,一聽騾叫,翻身就下了床,飛快地穿好衣裳就沖出來了——

聽到白騾嘶鳴的武陵也正準備起床,卻聽裏間的少爺說道:“兔亭已經去了。”

武陵笑了起來,仰天又倒在床上,說道:“讓她,讓她。”笑了一陣,問:“少爺今日騎雪精去會稽嗎?”

聽到少爺“嗯”了一聲,武陵便急忙起身趕去後園,讓兔亭莫要放走了白騾,少爺今日要以騾代步,且喂點豆料,讓雪精有勁一些。

卯時末,張原正在吃麥果粥和黃餅,穆真真就背著沉重的一簍果子就從六裏外的三埭街趕來了,竹簍用一塊小籬笆分成兩隔,一邊是東陽南棗、一邊是山陰謝橘,一共四十斤,竹簍邊還插著一杆小秤。

張原不問穆真真有沒有吃過早飯,問的話她肯定說吃過了,直接吩咐道:“去廚下盛一碗麥果吃。”

“少爺,小婢吃過了。”

“吃過了,走這麽遠路也餓了,再吃一碗。”

少爺的口氣不容辯駁,穆真真“噢”的一聲,遵命吃麥果粥去了。

張原笑笑的將手裏半塊黃餅塞進嘴裏大嚼,然後漱口凈面,去向母親稟知他要去王思任先生家了,說重陽節一早回來。

張母呂氏道:“不如初八日晚邊就回,那樣可在家歇兩夜。”

張原道:“那好,我到時向先生稟明就是了。”

武陵興沖沖牽了白騾過來道:“少爺,出發吧。”

張母呂氏忙道:“我兒莫要在大街上騎牲口,街上人多口雜,萬一驚了牲口不是傷人就是傷己,要不叫一乘藤轎來。”

張原道:“母親說得是,那兒子不騎騾上街了,兒子不是怕走路,只是一時興起。”便讓武陵把白騾牽回後園。

張母呂氏依舊命石雙送張原去會稽王家,穆真真早已在竹籬門邊等著,見少爺三人出來,趕忙蹲下身,背起竹簍——

石雙道:“真真,我用籮筐幫你挑過去吧。”

穆真真忙道:“不用不用,謝謝石大叔,我背得動,去海龍王廟能有多少路啊。”

石雙道:“那我幫你背一程。”

穆真真就是不肯,說她背慣了的,不用人幫。

四個人就上路了,穆真真走在最後面,看著幾步外少爺的背影,心裏就有一種莫名的歡喜,渾不覺得有什麽重負,輕盈盈就過了越王橋,去王思任府第是筆直走,往錢肅王祠是往左拐——

穆真真問:“少爺要不要先去看看祭海龍?有扮及時雨、有扮黑旋風的,很好玩。”

背簍沉重,兩道麻繩將穆真真雙肩勒往後扯,青黑色的比甲緊緊繃起,將十四歲的墮民少女那並不高聳的胸脯輪廓勾勒凸顯出來,走了四、五裏路,額角微汗,面色微紅,黑潭一般幽碧的眼神怯怯動人——

武陵也很想去看,說道:“這才辰時初刻,王老爺怕是還沒起身呢。”

張原道:“那好,去看看就走。”

石雙自無話說,跟著少爺就是。

明明是錢肅王祠,但會稽人偏偏就叫成是海龍王廟,把五代時吳越之主錢肅王稱作是海龍王,會稽、山陰兩縣遇有幹旱洪澇就來賽社禱神,據說很靈驗。

離著兩、三裏遠,就聽得鑼鼓聲響,繞過一片柏樹林子,就望見官河南岸的錢肅王祠,祠前廣場人不多,搭著兩座大戲台,看來是要賽社爭勝,時辰還早,戲台上尚未有優伶登台,只鑼鼓敲得震天響。

穆真真道:“少爺,那小婢賣果子去了。”

張原道:“好,我稍微轉轉就走。”

穆真真叫賣橘子、南棗去了,張原與武陵、石雙繞廣場轉了一圈,都只是一些閑人,什麽扮宋江、李逵的伶人一個也沒見著,武陵道:“這要午後才熱鬧,少爺,我們午後再來看吧。”

張原笑道:“先生會揪我的耳朵皮,小武你到時要來看一會兒也行,不要超過半個時辰。”

武陵甚喜,謝了少爺。

張原遊目搜尋穆真真的身影,見她正在東邊戲台下為一個老者秤量果子,不錯,賣出一斤就輕了一斤,對武陵、石雙道:“我們走吧——石叔你現在就回去,不用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