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一章 月照西廂

半輪明月從月洞門墻頭升起,清輝瀉地,澄凈空明,但覺面目衣裳濯濯如洗。

張原用布巾擦了擦手,看了一眼那輪缺月,哂道:“小武,你是第一次看到月亮嗎,大驚小怪的。”

武陵道:“是第一次,第一次看到王老爺家的月亮。”

張原笑問:“是不是比咱們東張的月亮要明亮一些?”

武陵道:“好像是哎,少爺,你說會不會是嬰姿小姐在墻那邊先用抹布把這月亮擦拭幹凈了才放出來的?”

“阿耶!”張原驚嘆了:“小武,你行啊,真能想,你以為人家王小姐是洗盤子的廚娘啊。”

武陵捂著嘴“咕咕”笑,像蛙。

正這時,忽聽月洞門那邊有人說道:“背後取笑人,可恥。”聲音不大,但頗具穿透性,院墻有一丈高,而且木門緊閉,這聲音依舊清晰入耳,也許是因為月下安靜的緣故。

張原與武陵對視一眼,都是噤若寒蟬,這正是王嬰姿王二小姐的聲音,怎麽這麽巧,偏偏就被她給聽到了呢?

武陵顯然比張原激動,有月亮就是好啊,《西廂記》的好戲似乎真要上演了,可他是小廝,不是紅娘,理應回避,不然嬰姿小姐怕是不肯開門過來,總有點害羞不是——

“少爺,我突然有些頭暈,我先睡覺去了。”

武陵幾步入房,鞋子一脫就上了榻,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外面悄然無聲,沒聽到月洞門開啟的聲音,也沒聽到少爺和嬰姿小姐隔墻說話的聲音。

小奚奴武陵在心裏對自己說:“別急,別急,再聽聽,肯定有戲——”又想:“不知少爺和嬰姿小姐見面了會做些什麽,不會像戲裏咿咿呀呀只是唱吧?”

武陵雖然看過《西廂記》和《牡丹亭》的這些才子佳人的戲,但畢竟尚未成人,只知男女之事很有趣,究竟如何個有趣法則不甚了然,想起昨日在玉笥山翠微亭王可餐與潘小妃演的貂蟬和呂布,其中呂布亂摸貂蟬那一段似乎很來勁,少爺和嬰姿小姐會那樣嗎?

等了很久,外面一直悄然無聲,少爺似乎在月下睡著了,小奚奴武陵也等得睡著了,一覺睡到天蒙蒙亮,卻還沒忘昨晚的事,起來到裏間一看,少爺睡得正香,沒有任何異樣——

武陵撓頭納悶了:是他錯過了好戲還是戲根本就沒演?

此後兩日,武陵細心觀察,少爺只是聽講、讀書、練字,因為王老爺一直待在府中,王嬰姿小姐也就沒有到前院來,夜裏月亮依舊,卻是什麽事也沒發生。

武陵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西廂記》裏的崔鶯鶯小姐是死了爹的,王老爺卻是健在,這活生生多出個角色,難怪格格不入,少爺這出戲不好演——

……

專心學制藝的張原顯然不知身邊的小奚奴武陵還有這麽些心思,這三天裏他已把小題八股文的作法和技巧盡數牢記,十二日傍晚仆人石雙來接他時,王思任送他出門,說下次來便要出題讓他作完整的八股文,作滿三十篇小題八股然後開始教大題八股,十月中旬之前可把八股作法訣竅全部相授,能學得這麽快的也只有張原了。

張原回家的次日一早,張萼就來了,對於楊尚源沒被抄家收監,張萼很是不滿,說道:“那侯縣令定然也收受了姚訟棍和楊尚源的錢物,不然何以不去抄楊尚源的家,楊家肯定還有假銀,這私鑄假銀的大罪還不夠抄家嗎。”

張原道:“打賭之事鬧上公堂,侯縣尊還把銀子判給我,已經很給我們山陰張氏面子了,侯縣尊不可能因為這事就抄一個有功名的生員之家,這次只要能革去楊尚源的頭巾,那就是我們大勝。”

張萼道:“我是恨不得一下子就把姚訟棍、楊無賴兩個踩翻在地,踏上幾腳——對了介子,這都九月中旬了,你的錦囊妙計還沒影哪!”

張原點頭笑道:“該是施展妙計的時候了,這個還得三兄鼎力相助。”

張萼道:“這還用說,大父也吩咐過,盡力助你,可惜宗子大兄前日去武林訪黃寓庸先生了,不然也會助你,你說,要我幫什麽忙,八股文我可一竅不通。”

張原取出上回張萼給他的那本錄有姚復私惡醜事的小卷冊,說道:“三兄召集五名書寫流利的清客,讓他們每人將此書冊抄錄五遍,各自裝訂成冊,三日後交給我。”

“就這些?”張萼問。

張原道:“錦囊妙計有多個,這是第一個,三日後才開第二個。”

張萼笑道:“我明白了,你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當年姚訟棍捏造淫詞誣蔑魯雲谷的叔母,咱們也用這招對付他,這叫惡有惡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