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一章 就是她

馬車在張原家竹籬門前停下,張原下車,那車夫和兩個健仆水也不喝一口,便掉頭回去了。

武陵今天雖與少爺同去會稽商家,卻一直沒和少爺在一起,不明白期間發生了什麽事,只知商家上下從主人到奴仆都對少爺很好,對他這個小書僮也很好,竟然賞了他二錢銀子,他小武可從來沒有得過這麽多賞錢呀。

武陵比較聰明,已猜到會稽商氏是想讓少爺做他們商家的女婿了,沒錯,一定是上回在觴濤園少爺又下棋又吟詩的就被那商氏女郎看上了,當時還是他小武力勸少爺展現盲棋本事的,少爺若是娶了商氏女郎,他小武豈不是很有功勞?

可是王嬰姿小姐怎麽辦?《西廂記》演了一半就不演了嗎?

想到王老爺家那輪明月,武陵耿耿於懷,得了二錢賞錢的快活也被沖淡了許多。

“少爺少爺——”

大石頭跑出來稟道:“少爺,今天有兩件事,縣尊大老爺請你去說有要緊事,還有一件事就是昨天來過的那個阮秀才又來了,我說少爺不在,請他留下住址,那阮秀才便說了兩句——”

回頭問跟出來的小石頭:“小弟,快把你記住的那兩句話告訴少爺。”

小石頭大聲道:“原來欠一命,原來欠一命。”

小石頭本來記住的是“原欠一命”,多念叨了幾遍覺得不甚順口,就擅自改成了“原來欠一命”——

從“緣慳一面”到“遠遷姨面”,再到“原欠一命”,最後成了“原來欠一命”,就算張原再怎麽擅長推理反溯,也沒辦法把“緣慳一面”與“原來欠一命”聯系起來,疑惑地問:“那阮秀才真是這麽說的?”

石頭兄弟異口同聲道:“沒錯,就是這麽說的。”

這下子張原納悶了,心想:“我與阮大鋮沒仇啊,我就是昨夜做夢在妓船上罵了他幾句,而且那人明顯是姚訟棍,這就算有仇了?原來欠一命,原來欠一命,到底誰欠誰一命啊?”

張原搖搖頭,阮大鋮又不是瘋子,會跑上門莫名其妙說上這麽一句話,肯定是石頭兄弟聽錯了,石頭兄弟年幼,又不識字,做門僮實在不大稱職,問:“那阮秀才還說了些什麽?”

大石頭道:“阮秀才說他今天就要回去了,說以後再與少爺相見。”

這話又是合情合理的,只“原來欠一命”難以理解,張原也懶得理會,先入內院見母親,張母呂氏見兒子回來,忙問:“我兒快與為娘說說,商氏的人待你如何?”

張原笑道:“人家真把兒子當女婿一般熱情客氣——”

一句話說得張母呂氏眉花眼笑,又見兒子取出一畫軸,展開見畫上是一容貌美麗的少女在蹴鞠,聽兒子復述商周德試探的話語,他當時又是如何作答的,張母呂氏笑得合不攏嘴,連聲道:“快把畫拿正了,為娘要細看,嗯,這是商氏小姐自己畫自己嗎,畫得真好,活靈活現——”

張原道:“兒子聽說不纏足的女子以後生的小孩都要健壯一些呢。”

這話讓張母呂氏徹底喜歡上了畫上這個不纏足的商氏大小姐,有道理,那些不纏足的農婦村姑生的孩兒果然健壯,你看大石頭、小石頭,來了半年沒見過頭痛腦熱的,而張原幼時卻是多病——

張母呂氏心想:“兒子當然不能去娶個村姑,那麽不纏足的商大小姐就頂好。”笑眯眯問:“那我兒準備何時去商家提親啊?”

張原道:“兒子想後天就托人去,明日先去向西張的叔祖報知一聲,還要向父親寫信。”

張母呂氏點頭道:“我兒考慮得周到,要告知西張叔祖是對的,你父離得太遠,就不必等他回信了,娘為你作主,想也想得出來,你父知道這一消息定要開懷大笑呢——對了,給你父的信幹脆緩一緩,待合了庚帖,納采、納征之後再寫信報知你父。”

張原道:“兒子但憑母親安排。”

張母呂氏心中歡喜,上了年紀的婦人都好面子、喜奉承,張母呂氏也不例外,想著四個多月前那止水巷的馬婆子要給兒子說媒,是什麽牛姑娘馬姑娘,以為她兒子眼睛好不了啦,就會急著胡亂娶一個,當時她雖然拒絕了,但心裏著實難過呢,何曾想才過去不到半年,兒子竟要和會稽商氏女郎訂親了,這傳揚出去,是何等的有面子!

又想起一事,張母呂氏問:“張萼相親不成,如今你卻成了,張萼豈不是要恨你?”

張原笑道:“母親不用擔心這個,三兄雖然性子急躁,卻不是小心眼的人。”

張母呂氏道:“那張萼之母王氏定然心中不喜。”

張原道:“那沒辦法,這又不是我暗中搶張萼的,是商氏女郎沒看上他,難不成他娶不了的我也不能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