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章 利見大人

商周德淡淡道:“承蒙董公子擡愛,但我商氏也是詩禮冠纓之家,豈能做出悔婚之事。”拱拱手,轉身便行。

董祖常忙道:“商先生留步,晚生還有話說。”

商周德耐著性子,回身聽這董其昌兒子還有什麽話說——

董祖常叉手道:“商先生見諒,晚生實在是有些冒昧,但這也是晚生愛慕令妹心切,情有可原對吧,奈何佳人已歸沙咤利,晚生痛心疾首——”

商周德心道:“佳人已屬沙咤利,這詩引用得毫不恰當,簡直是牛頭不對馬嘴,董其昌詩文書畫有盛名,怎麽會有這樣不通而且無禮的兒子,不會是假冒的吧?”

商周德也無心打假,說道:“董公子不必多說了,賞燈請自便。”

董祖常卻又道:“商先生且慢,晚生再說一句,既然晚生與令妹無緣,那晚生也不敢多打擾,晚生只求商先生一件事,把那個胡婢賣給晚生。”

商周德沒聽明白,問:“什麽?”

董祖常朝墮民少女穆真真一指:“就是那個胡婢,晚生喜那胡婢白皙有風味,這個商先生總要成全了吧,多少銀子都好說。”這裏不是松江府,得收斂一些,能要到那美婢也是不錯。

晉人喜蓄胡婢,就是鮮卑族美女,穆真真的頭發白日裏並不讓人覺得太異樣,此時在這滿山燈光照映下,絲絲縷縷泛起黃金般色澤,真是白種胡人美女了。

商周德氣極反笑,這個董祖常前一刻還在說什麽愛慕令妹、痛心疾首的話,轉眼就要求買美婢穆真真,此人輕薄無行可想而知,壓抑怒氣,說道:“那不是我商氏的婢女,是山陰張氏的,也就是我未來妹婿家的婢女,你要買,就找他去。”心道:“讓張原來對付這輕薄可惡的董公子吧。”

董祖常問:“就是先前在山道上遇見的那位青衿少年?”

商周德道:“正是。”

一邊的武陵臉漲得通紅,忍無可忍了,怒道:“不賣,我家少爺絕不賣人。”

董祖常喝道:“主人在這裏說事,你這小奴才插什麽嘴,討打嗎!”

商周德冷冷道:“董公子是不是過於囂張跋扈了。”

董祖常既然不求商周德嫁妹了,那也就不用那麽客氣了,也冷笑道:“這就是詩禮冠纓之家,主人說話,家奴在一邊跳竄咆哮?”

商周德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才道:“山陰知縣、紹興知府,還有按察司張分守都在那邊閣子裏飲酒,我與你去說個理。”

董祖常卻問:“是杭州按察使張其廉張世伯嗎?哈哈,張大人是家父好友,山陰燈會張世伯特意派了人告知家父,請家父來此賞燈,因路途頗遠,天氣未暖,家父不願來,我就來了——商先生,還要到閣子裏去找張分守說理嗎?”洋洋得意地瞅著商周德,突然欺身過去,給了武陵一個耳光,說道:“我來替他主人教訓教訓他。”

武陵大哭起來。

穆真真急奔過來,問:“小武你怎麽了?”一邊怒視董祖常,她看到董祖常打武陵了。

武陵與穆真真同齡,新年都是十五歲,武陵只月份比穆真真小一個月,個子卻矮一個頭,平時都和石頭兄弟一樣叫穆真真為真真姐的,這時哭道:“真真姐,這個姓董的說要買你,我說少爺絕不賣的,他就打我,真真姐你幫我。”武陵是知道穆真真有武藝的。

穆真真看董祖常是有秀才頭巾的,沒敢動手,只把武陵拉到自己身後,這墮民少女一向卑微慣了的,以前被喇唬欺負就只有逃,現在膽子比以前是大多了,若對方是家奴,那她就不客氣了,可讓她打秀才實在是不敢,怕給自己也給少爺惹大麻煩——

商周德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董祖常道:“欺人太甚,走,就找張分守說理去。”

商澹然過來驚問:“二兄,出什麽事了?”

那董祖常先前沒有正面瞧清楚這女郎,這時看清楚了,驚艷啊,笑道:“商小姐勿驚,與商先生無關,只是這小奴才無禮,小生出手薄懲了一下。”

武陵見穆真真不敢動手,便大叫:“少爺——少爺——”,只有少爺才能給他作主。

星宿閣裏的張原就是聽到武陵的悲叫才趕過來的,徐知府、侯知縣端著架子走,他是跑的,跑過徐、侯二人身邊時,說了一聲:“學生先去看看。”

武陵一看到少爺來了,哭道:“少爺,這姓董的說要娶澹然大小姐,還說要買真真姐去,我反駁了一句,他就打我,嗚嗚嗚——”

張原一看,果然是先前在蓬萊崗上遇到的眼神狹邪的那個青年公子,再看商二兄,也是一副氣得不輕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