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章 該出手時就出手

在松江,董祖常倚勢橫行,只有他欺負別人的份,何曾有被人打了還不能立即變本加厲報復的時候,而且張原還當面說他失心瘋,真讓他氣炸了肺,想要沖過去廝打,卻被差役攔著,只有求按察使張其廉作主,叫道:“張世伯、諸位大人,學生是堂堂生員,遠道來此賞燈,卻無故被人毆打,天理王法何在,請諸位大人主持公道,嚴懲此人——”戟手怒指張原。

張原搖著頭道:“不可理喻。”對身邊的鐘太監道:“讓公公看笑話了,小子好好的在閣子裏陪公公還有諸位大人喝酒,聽到外面喧嘩爭執才出來的,卻被莫名其妙歪纏誣陷,實在讓學生納悶。”

鐘太監卻是覺得這好似在演雜劇,很是有趣,笑呵呵對張原道:“嚴懲不了你,且看個熱鬧。”上前問那董祖常:“你真是董翰林之子?汝父去年還送了一幅《洞庭空闊圖》與咱家,畫得不錯,就是清淡些。”太監審美趣味喜濃艷,不喜清淡。

張其廉在一邊道:“這位是杭州織造局鐘公公,還不趕緊見禮。”

董祖常趕緊叉手唱喏,說道:“請公公為學生作主。”

鐘太監感覺自己像登台演戲一般,笑道:“你說張公子打了你,他怎麽打你了?”

董祖常道:“他踢了學生一腳。”

鐘太監更樂了,問:“張公子在閣子裏陪咱家喝酒,如何就踢到你了?”

董祖常語塞,心想不會真是認錯人了吧,伸長脖子仔細看著張原,問:“你與會稽商氏女郎訂親?”

張原道:“正是。”

董祖常怒道:“那就是你。”向在場諸位官紳團團施禮道:“諸位大人,沒錯,就是他打的我,笑裏藏刀踢我一腳——”

這蠢貨的醜態看得也夠了,張原豈會躲在後面任他指責,先前只是戲弄,踢他一腳是肉罰,現在要義正辭嚴正面痛斥他,要他賠禮道歉,朗聲道:“商二兄,商二兄請過來說話。”

商周德走到這邊來向眾官行禮,張汝霖向鐘太監和張其廉介紹道:“這位是太仆寺商少卿之弟、會稽鄉紳商周德先生,其妹與我這族孫上月行了大聘之禮。”

鐘太監笑對商周德道:“原來都是親家,張公子是少年才子,令妹定是絕色佳人,才子佳人,好姻緣。”

商周德道:“鐘公公、張分守、諸位大人,在下有不平事要向諸位大人申訴,今夜元宵燈會,萬民同樂,在下攜小妹和兩個侄女也上龍山賞燈觀景,這位董公子突然邀我到一邊說話,開口便向在下提親,說要娶舍妹,在下說舍妹已與山陰張氏子弟訂親,這位董公子就說要出十倍銀錢幫助解聘婚約,在下當然不允,這董公子就出言不遜,出手打我身邊的小奚奴,在下要揪他去星宿閣找諸位大人說理,他卻說按察使張分守是他世伯,有恃無恐,十分猖狂——是非曲直,請諸位大人明鑒。”

這一番話讓張其廉頗為尷尬,張汝霖則大為惱怒,董祖常竟攛掇商氏與張原悔婚,這是沒把他山陰張氏放在眼裏啊,他張汝霖與董其昌有些交情,這董其昌怎麽會有這麽一個劣子!

這時的董祖常也暗悔自己孟浪,他沒有想到商周德也頗有來頭,以為只是小鄉紳,也沒料到事情會鬧大,現在真到了眾官面前,他當然理虧,強辯道:“學生只是試探一下,並沒有要強迫他解聘——”

商周德喝道:“你強迫得了誰!”

董祖常轉移話題道:“那小家奴對我十分無禮,我就給了他一耳光,算得了什麽,而他,卻踢我一腳。”又指到張原頭上了。

張原團團作揖道:“諸位大人都聽到了,此人竟要破壞在下的婚姻,辱及山陰張氏和會稽商氏,今日他若不賠禮道歉,紹興百姓都容不得他下山去。”

張原是很善於調動圍觀者情緒的,而且董祖常本就理虧,破壞人姻緣是讓人唾棄的事,那些賞燈看熱鬧的民眾紛紛道:

“賠禮道歉——”

“磕頭道歉——”

還有的幹脆喊:“打死他!”聽聲音像是張萼。

張其廉暗暗搖頭,董公這個兒子莽撞愚蠢,這一下子就惹惱了會稽商氏和山陰張氏,而且還犯了眾怒,當即沉聲道:“董祖常,汝父平日怎麽教導你的,你一出家門就如此荒悖胡為,還不趕緊向商先生和張公子賠禮道歉!”

董祖常面皮紫脹,強自按捺狂躁心性,向商周德一揖道:“是晚生魯莽,請商先生見諒。”隨即昂起頭指著張原道:“可他打了我,我是絕不會向他道歉的。”

這下子張其廉也惱了,這小子太不識好歹,喝道:“今日非道歉不可,不然的話就將你綁起來押送回松江,讓汝父杖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