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五章 驛遞斟合牌

三月初一上午辰時,鐘太監來到湖墅碼頭銀船拜會邱太監,片刻後,就見秦良玉姊弟領著一隊土兵來了,四十個土兵擡著二十只沉重的厚木箱,宣稱是追回的五萬兩官銀,請邱公公親自清點——

邱太監這時也只得幫著演戲,裝模作樣一番,對秦良玉道:“既然銀子已追回,那咱家即刻發驛遞報知朝廷,至於尊夫馬宣撫使能否免罪出獄,那就要看萬歲爺的恩典了。”

秦良玉道:“銀子都已追回,擅自劫銀的土民俱已處決,我夫君若還得不到恩赦,那我還是要入京城向有司申辯。”這是警告邱太監不要暗中再挑事端。

邱太監冷笑。

鐘太監道:“朝廷對各部土司一向恩渥,官銀既已追回,馬將軍當然會免罪出獄,望馬將軍、馬夫人以後要勤於王事,多多報效朝廷。”

正說話間,按察使張其廉親自來請邱太監赴午宴,見鐘太監也在此,還有川中土民,一問才知官銀失而復得,趕忙向邱太監道喜,邱太監只有皮笑肉不笑虛與委蛇,婉謝張分守的邀請,說昨日承鐘公公在西湖上宴請,他今日要回請——

張其廉便道:“改日再來相請邱公公。”忽然看到鐘太監身邊的張原,奇道:“這不是肅翁族孫張原嗎,何由至此?”

張原叉手道:“小子赴松江為姐夫祝壽,途經杭州,恰遇鐘公公,就暫留了兩日,今日是一定要啟程了,不然就趕不上壽宴了。”

鐘太監對張原道:“不急不急,明日再走,令姐夫不是初七壽誕嗎,來得及,明日再走,咱家還有話對你說。”

按察使張其廉見鐘太監與這少年這般投緣,實在是有些稀奇,便也湊趣道:“那我明日宴請邱公公和鐘公公,張原你也一起來。”

張原忙道:“大人見諒,小子實耽擱不得了,待小子從松江回來,一定來拜見張大人。”

鐘太監笑道:“張公子這次是趁著縣試與府試的間歇往返松江呢,行色匆匆啊。”

這麽一說,張其廉記起來了,便問:“張原,你縣試考得如何?”

張原道:“小子僥幸中了案首。”

一邊的鐘太監道:“山陰才人輩出,山陰的案首可不易得啊。”

張其廉也喜道:“果然少年才俊,不枉鐘公公當日這般賞識你。”

既然鐘太監定要留張原明日再走,張原也只有從命,回船上等著,中午時秦良玉姊弟將附近一座酒樓包下,請張原及船上婢仆一同赴宴,秦良玉、秦民屏姊弟鄭重向張原道謝,十歲的馬祥麒少不了又要遵母命向張原磕響頭——

張原問:“馬夫人,你們是回夔州還是要在杭州等赦令?”

秦良玉道:“小婦先回夔州,讓二弟在這裏等消息。”

張原道:“馬將軍很快就能免罪出獄的,就是委屈了這麽些日子。”

秦良玉道:“要不是遇到張公子,小婦母子還要跟到京城去,前途未蔔啊,感激的話小婦也不多說,只盼日後能有報答張公子的機會。”

張原忙道:“千萬不要有這樣的機會,我可不想遭難求救。”

秦良玉、秦民屏皆笑。

秦良玉道:“張公子吉人天相,絕不會有什麽困窘危難之時,小婦是說張公子日後有用得上我石柱土人之處盡管開口,能為張公子效力是我石柱土人的榮幸。”

張原道:“在下不會有私事相求,此次相助正是敬馬將軍、馬夫人忠義。”

秦良玉、秦民屏大為感動,對張原是既感激又敬重。

秦良玉道:“張公子這邊小婦也不敢以俗禮相謝了,張公子的大恩是報答不盡的,但鐘太監那邊該怎麽相謝?”

張原道:“內官愛財,鐘太監也不例外,還是送銀子吧,要送就多送些,送五千兩。”

馬千乘下雲陽獄後,秦良玉讓人給邱太監送去五千兩銀子,邱太監不收,現在當然不用給邱太監送銀子了,轉送給鐘太監還更心甘情願一些,所以張原獅子大開口讓她送給鐘太監五千兩,她也沒覺得有什麽過分的,道:“好,等下就讓我二弟送去。”

用罷午餐,張原與穆真真等人回到三明瓦白篷船,陸大有方才喝酒很起勁,這時又記起主人壽誕了,搓著手一臉著急道:“介子少爺,今日趕路都怕來不及,明天走的話只怕真趕不上了。”

張原道:“救人急難要有始有終,今日邱太監回請鐘公公,應該還有話要說的,明日一早我就去見鐘公公,然後我們就上路,兼程趕應該還是能趕得到的。”

紅頭樟船的秦民屏午後就帶著六個土兵擡著真正的銀箱去織造衙門了,傍晚時還不見回來,張原是內心篤定,在艙室裏練小楷,看看夕陽西下,聽到岸上傳來秦民屏的聲音,便擱下筆走出艙室,正見身材魁梧的秦民屏跳上船來,說道:“張公子,我在織造署等了半天鐘公公才從湖上歸來,可鐘公公一分銀子都不肯收,這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