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三章 天降小任

陸韜見妻子回來,問知未受責罵,這才放心,便命陸大有領著幾個奴仆將若曦和兩個孩子的衣物以及日用器物先搬到城南大黃浦埠口陸家的大船上,周媽和兩個婢女也要跟去山陰服侍,一並四季衣物都帶上,還有不少吃食——

張原上午在書房給青浦縣令李邦華寫了一封拜別的信,李縣令公務繁忙,就不面辭了,等下讓姐夫陸韜送去,信裏除了感謝的話,著重探討了“慎獨”與“良知”,並涉及當今士風和時弊,正是當日在越王橋上對劉宗周所說的“聖賢之學有以濟物”的演繹和發揮,既是投李縣令所好,也是展現自己的才學——

剛寫好信,楊石香和範文若前來拜訪陸韜和張原,聽說張原午後便要離開青浦,皆嘆惋,說不能再多切磋請教實在是遺憾,張原道:“在下在山陰恭候範前輩、楊兄到訪,那時再相與細論文。”

範文若道:“張公子若把範某當文友,就莫以前輩相稱呼,範某能中舉也是僥幸。”

張原深深施禮道:“在下昨日實在是輕狂無禮,還請範兄莫要見怪。”能屈能伸、軟硬兼施才是處世之道。

範文若笑道:“我昨日就已經說了,我們是不打不相識。”

閑談了一會兒,範文若和楊石香告辭,陸韜要留二人用飯,二人婉辭,說午後再去城南碼頭為張原送行。

用罷午飯,張若曦帶著履純、履潔乘帷轎去大黃浦碼頭,張原步行,穆敬巖挑起那只銀箱和鐘太監送的兩壇“寒潭春”大步走在前面,穆真真則跟在張原身邊——

張若曦在轎子裏望見穆敬巖擔子一頭輕一頭重,便問張原:“小原,真真她爹挑的是什麽,怎麽先前不讓陸大有一起送到船上去?”

張原道:“一頭是酒,一頭是銀子。”

張若曦奇道:“哪來這麽多銀子?”張若曦是知道娘家家底的,要拿出二百兩銀子都要籌措一番才行,看那箱子沉甸甸的樣子怕是有上千兩。

張原道:“上船後再與姐姐細說。”心想:“陸養芳若不是關在了縣牢裏,被他知道有這麽一只大銀箱,鐵定要認為姐姐把他陸家的銀錢帶往娘家了,少不得又是一番口舌,姐夫方才說陸養芳已知悔改,且看他能悔改多少?”

到了大黃浦埠口,履純、履潔兩兄弟爭著要上船,陸韜便和妻子一起上船去,離別在即,自然有很多話要說,張原在岸上與楊石香和範文若等人話別,拂水山房社的其他四人也都來了,笑談了一陣,陸韜上岸來說道:“介子,早點啟程吧,趕在入夜前到達薛澱湖。”

張原便向楊石香和拂水山房社諸人長揖拜別,楊石香等人則恭祝張原一路順風、府試高中,張原下船,船工解纜,大船緩緩離岸,張原立在船頭向眾人揮手致意,張若曦牽著兩個孩子也站在船頭,履純、履潔使勁向爹爹陸韜搖手,四歲的履潔問:“爹爹怎麽不上船?”

張若曦哄他道:“爹爹坐另一條船來呢。”

履潔問:“那爹爹會比咱們先到山陰外祖家嗎?”

張若曦笑道:“這可難說。”

張原道:“履純、履潔,小武叫你們玩皮影去。”

武陵便在後艙應道:“兩位小少爺趕緊來。”

履純、履潔看看望不到埠口的爹爹了,便趕緊進艙去和小武玩皮影,張若曦吩咐周媽和兩個婢女看好二人,千萬不能讓他們攀爬篷窗。

逆水行舟,船行頗慢,那青浦縣城高高的譙樓總不肯遠去,張若曦扶著艙門回望縣城,心中惆悵,又放心不下夫君陸韜,不禁柔腸百轉——

張原道:“姐夫先前對我說,要另賃一處居所、自立門戶,我勸姐夫不用急,陸老先生不肯放過叛奴陳明,要與松江董氏理論,只怕後面還會生變故,陸養芳是辦不了事的,還得姐夫幫襯其父。”

張若曦道:“陳明叛逃之事是很棘手,人逃了倒也罷了,還帶走了三千兩銀子和兩百畝桑田的田契,那兩百畝桑田就在青浦縣南的佘山下,陸家在那裏有六百畝桑田,這兩百畝就在其中,如今田契到了松江董氏手中,若董氏蠻橫的話,還要來占這兩百畝桑田,那就又是一場大糾紛。”

張原道:“松江董氏不蠻橫那誰蠻橫,有田契在手自然要來奪這田產,肯定有大麻煩,所以我要把姐姐接回去住一段時間避避風波——姐姐或許會認為我這次得理不饒人、定要把陸養芳關到縣牢去是年少魯莽不知輕重,不顧姐姐、姐夫為難,其實我是考慮過這些的,姐夫在陸家說不上話,而陸養芳囂張輕率,現在又與董氏為敵,陸家處境其實很不妙,陸家家財萬貫,卻無得力的靠山,舉人功名對付一般小百姓可以,面對松江董翰林、太子的老師,那是完全不對等的,陸老先生又傲氣,不肯服軟,矛盾必將激化,我借此事懲治一下陸養芳未始對陸家沒有好處,姐夫可以主管家事,姐夫為人穩重柔和,就算吃虧也不會吃大虧,而且那時我也可助姐夫一把力,若是陸養芳這種人當家,我如何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