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〇二章 審鏡

張萼湊過來與張原一起看信,沒看得幾句就大叫一聲:“氣死我也!”沒氣死,繼續看,看得幾句又大叫一聲:“氣死我也!”破口大罵松江董氏——

陸韜在信裏說,華亭董氏先是指使人攛掇陸養芳嫖宿,陸養芳又嫖又賭,在幾個妓女撒嬌弄癡的唆使下大肆揮霍,還欠下賭銀六千兩,寫字據畫押以佘山六百畝桑林償還賭債,董祖常為逼迫陸兆珅承認並償還兒子欠下的這筆賭債,更在華亭設“紮火囤”陷害陸養芳,所謂紮火囤即美人局又稱仙人跳,讓一個松江打行青手的妻子引誘陸養芳,陸養芳以為是艷遇,一腳踏入風流陣,正待入港,那打行青手領著一夥光棍沖進來,將陸養芳打得半死,拖到松江府衙以奸汙良家婦女告官,陸養芳被收監,消息傳回青浦,陸兆珅驚怒之極,中風以致偏癱,而董氏上門逼債的人每日騷擾,要陸氏以佘山六百畝桑林換得陸養芳出獄,否則就以淫辱婦女論處,杖八十、發邊衛永遠充軍——

陸韜原本上月就要動身來接若曦母子回青浦,但現在為這個不爭氣的弟弟陸養芳已經心煩意亂、焦頭爛額,老父又臥病在床,哪裏還能騰得開身來山陰,這次寫信給張原是拜托張原懇求張汝霖出面營救陸養芳,至於若曦母子要不要回青浦就看若曦的意向,若曦願意在山陰母家再待一段時日也可,畢竟現在青浦陸氏闔宅不寧,履純、履潔待在外祖母家也好,陸韜又說若是若曦要回青浦,那就煩請張原相送——

張萼氣憤道:“那陸養芳實在愚蠢,是自己找死,這種人救他做甚!”

張原道:“陸養芳死不足惜,只是若讓陸養芳死在董祖常手裏,我亦憋屈。”

張萼點頭道:“說得也是,絕不能讓董祖常得意——介子,你現在道試也考過了,生員功名也有了,該是對付董祖常的時候了吧,你可有妙計?”

張原不動聲色道:“是時候了。”心道:“對付董祖常不算什麽,我要讓董氏在華亭無法立足。”

張萼聽張原說“是時候了”,大喜,便問張原何日去華亭,他要一道去。

張原道:“三兄稍等,我去問一下我姐姐。”

張原持信去見姐姐張若曦,避開母親,姐弟二人在西樓書房商議,張若曦聽說夫家出了如此大事,想著陸郎獨力支撐的困境,如何還待得住,即要回青浦幫持夫君——

張原見姐姐去意已決,也就不挽留了,道:“姐姐對母親就說陸老爺患病,你是長媳,必要回去探望,至於其他的就不要多說,免得——”

張若曦白了弟弟一眼:“倒要你來教我了,我可比你大九歲。”又蹙眉道:“我是掛心著母親,小純、小潔在這裏熱鬧了一年多了,這下子我們都回了青浦,你也要送我們回去,母親定然冷清不樂,父親一時又回不來。”

張原道:“有聚就有散,姐姐也不可能長居山陰,父親七月間應該會回來,姐姐不用過於掛心母親。”

張若曦點了一下頭,心裏淡淡傷感,她雖是張家的女兒,更是陸氏的長媳,出嫁從夫,這次夫家遭遇困難,她一定要回去。

張原道:“那姐姐去和母親說,今日是四月二十六,我們過了端午節去青浦,到杭州我向鐘太監借小勘合牌,這樣一路暢通無阻,可以早三、五日到青浦。”

張若曦也覺得端午節臨近,總要過了節再回去,便道:“小原,那你去求一下族叔祖,請叔祖給松江黃知府寫封信為陸養芳說個情。”

張原道:“姐姐放心,我理會得。”來到前廳,對張萼道:“三兄,我與姐姐商量了一下,端午節後動身。”

張萼道:“那好,我們還是先去看看望遠鏡,與我那從泰西國購得的望遠鏡比試一下,誰能看得更遠更清晰。”又道:“這大半年來,我那管望遠鏡都留在鏡坊,那些鏡匠要仿制,害得我不能窺探他人秘事,少了很多樂趣。”

兄弟二人來到狀元第附近那棟作為神鏡作坊的民宅,三個鏡匠和兩個學徒迎上來見禮,兩個鏡坊學徒將兩管幾乎一模一樣的黃銅望遠鏡恭恭敬敬呈上,張萼“哈”的一聲,問:“那管望遠鏡是你們制的?”

其中一個鏡坊學徒將手中的望遠鏡捧高一些,說道:“三公子,這具千裏鏡是坊裏新制的。”

張萼接過這管望遠鏡,輕輕一旋,抽出一截,又抽出一截,然後湊到右眼去看,這坊裏無法望遠,張萼走到門外去看,張原和幾個鏡匠一起跟出來。

張萼對著望遠鏡向長街這頭看看,又向那頭看看,不停調整焦距,好半晌,皺著眉頭把望遠鏡遞給張原:“介子,你看看這望遠鏡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