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七章 微姑你好找棋子

未時二刻,馬車行駛至國子監外成賢街,停在街頭兩株桂花樹下,今晨雨大,細碎、金黃的桂花在麻石地上鋪了薄薄一層,桂花香雜著秋雨氣,隱約浮動——

張原和穆真真先跳下車,李雪衣伸著一雙淩波小腳掙紮著也要下車來,張原道:“雪衣姑娘不要下來,隨車回去吧,那徐三沒犯什麽事,應該很快就能回去,放心好了,我這邊若是順利,明天或者後天就去舊院相訪。”

李雪衣低頭看著張原的白皮靴踩在一串桂花上,覺得有些可惜似的,目光上移,看著張原的臉,小心翼翼問:“張公子在國子監遇到煩心事了?”

張原笑了笑:“我這邊的事不要緊,我能處理好,請轉告王修微,讓她莫要發愁,她可是有雪衣姑娘這樣肯幫忙的好朋友。”

李雪衣掠發微笑:“妾身是沒什麽用的,能幫修微的只有張公子,張公子與修微不是也——很有交情嗎。”

張原笑著擺擺手:“那我回國子監了——薛童,隨雪衣姑娘回去。”

李雪衣坐在馬車裏,看著張原主仆四人走過成賢街,這才命車夫駕車原路回通濟橋,那小艑舟還在橋畔等著,三人上船溯流經桃葉渡回到曲中舊院,在鈔庫街上岸,雨又細細地下起來,舟中有傘,李雪衣打著淺桃紅色的油紙傘,扶著小婢的肩膀,裊裊娜娜地走,那薛童已經撒腿先跑去湘真館拍門。

梅竹掩映的院門開了,一個十二、三歲的美麗女孩兒探頭問:“薛童,我姐姐呢?”這女孩兒是李雪衣的胞妹李蔻兒。

“來了。”薛童往後一指,便躥進門去,見王微立在院中幾竿巨竹畔向他招手,便趕緊過去,嘀嘀咕咕說話——

李雪衣進門來,見薛童正一五一十向王微說事,便笑道:“修微,你真是誤會張公子了,張公子很是關心你,對你何曾有半點不滿,玄武湖之事張公子絕非故意羞辱你,這個我敢打保票,張公子也不知道你我二人要去吧。”心裏道:“修微,你真是心高命薄,我們可不是什麽大家閨秀,能和人家生這閑氣,受委屈是少不了的,對張公子這樣有才有勢的人更要曲意奉承才是,你看,那廢王庶子欺上門來,還得向張公子求助,生在舊院,這都是沒辦法的事。”又想:“修微往日灑脫爽朗,對張公子卻滿腹怨尤,真是奇怪了,莫非因愛生怨?”

“多謝雪衣姐為我奔走。”

王微穿著高跟木屐走了過來,蔥白色的衣裙印著雨點,更覺淡雅,不施脂粉,眉目如畫,接過李雪衣手裏的油紙傘,挽著李雪衣的手,喁喁細語,李雪衣的妹子李蔻兒用絹帕遮雨,碎步跟在後面,聽姐姐和王微說話,三女在修竹、梧桐下走過,經過曲曲折折的房室,進到一座長軒,軒中帷帳尊彝,楚楚有致——

李雪衣與王微說了一會兒話,有些困倦,自去內房休息,王微在軒中坐了一會兒,起身在西窗前小案上的魚耳銅爐裏焚一塊龍涎香餅,看著香氣裊裊直上,恍惚似現張原面目,王微輕哼一聲,嘬唇吹氣,頓時香煙淩亂、消散——

十三歲的少女李蔻兒悄無聲息地走進來,站在香爐邊,隔著淡淡青煙望著王微笑,似乎她獲知了什麽隱秘似的——

王微回過神來,問:“小蔻,做什麽,不去練習掌中舞了?”

李蔻兒道:“微姑,我現在才聽明白那黑羽八哥整日叫的是什麽了,原來不是‘找棋子’,嘻嘻——”

王微昨日搬住湘真館,帶了薛童和蕙湘過來,薛童把那只黑羽八哥也拎來了,那黑羽八哥現在不叫“饒命”了,改叫“微姑你好找棋子”,八哥學語畢竟含糊,李蔻兒起先也以為八哥叫的是“微姑你好找棋子”,想來是王微下棋時丟了圍棋子,讓薛童他們找,這八哥就叫“找棋子”了,蕙湘卻悄悄對李蔻兒說八哥不是叫“找棋子”,李蔻兒便問不是找棋子那是什麽?蕙湘卻又不肯說只是笑,不過現在李蔻兒總算是明白了——

王微臉一紅,道:“你小女孩兒知道些什麽,趕緊學習吹簫去。”

“好,好,我去。”

李蔻兒一邊說一邊往外走,走到門前,突然回頭大叫一聲:“王微姑好想張介子。”說罷,趕緊加快腳步逃走,一路格格的笑。

王微幾步搶到門邊,沖著李蔻兒背影道:“你這伶仃小腳能逃得了我的掌心,再胡說我擰你的嘴!”

陡聽不遠處一個嘹亮的聲音叫道:“微姑你好找棋子——微姑你好找棋子——”

正是那只黑羽八哥,這黑羽八哥得到李蔻兒的提示,八哥學舌,立即叫了起來,接連叫了好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