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一章 聲東擊西

萬歷皇帝朱翊鈞十歲即位,在張居正當政時,一切政事,不相關白,九五之尊,形同傀儡,甚至起居飲食,皆不自由,少年萬歷帝積憤甚深,所以才有張居正死後的大清算,而且從此厭惡臣下操權,選閣臣就有意挑一些軟熟的,如張四維、趙志臯、朱賡這些人,忠讜好諫的一概不用,內閣也就完全成為了皇帝的秘書機構,權力大不如前——

然而沒有了敢擔當、有才幹的閣臣,一切政務都要壓到萬歷帝頭上,萬歷帝又沒有張居正那樣的才略,廢除張居正的新政後沒有更好的施政措施,更無法平衡各種政治力量,以致朝政日壞,黨爭紛起——

近十年來,萬歷帝掌握了一個對付臣下的好方法,那就是留中不發,對於臣下的奏章不予答復,除了無能、懶惰和偏執之外,就是用所謂的“無為而治”來消弱、制約內閣和外廷對皇權的壓力,反正天塌不下來,什麽事都可以放一放,先觀望,這次內閣次輔吳道南關於禮闈科舉舞弊案的奏疏二月二十七日傍晚送到司禮監,司禮監掌印太監盧受不敢怠慢,連夜到乾清宮弘德殿向萬歷帝稟報,對這種三年一次的會試出現嚴重的陷害舞弊案,萬歷帝表示:“不急,留中待批,看看外廷有何反映。”

果然,到了二十八日傍晚,就有廣東道禦史李嵩、浙江道禦史周師旦、吏科給事中姚宗文、工科給事中劉文炳四道奏疏彈劾吳道南,抨擊吳道南主持會試時獨斷專行把本應黜落的考卷執意撥置榜單高中,又閱卷昏庸,所取的會元有作弊之嫌,致使考生大嘩——

姚宗文還有專門奏疏彈劾詹士府左春坊左贊善徐光啟,說徐光啟與考生張原暗通關節,把一份犯先帝廟諱的考卷強行薦上去,究竟原因是張原與徐光啟都是焦竑的弟子。

萬歷皇帝繼續觀望——

到了三月初一,禮部尚書劉楚先、禮部右侍郎何宗彥、禮科給事中姚永濟、戶部巡漕禦史朱階奏請皇帝命禮部會同科道對丙辰科會元沈同和、第七名趙鳴陽還有一百一十五名因貢院失火燒毀了墨卷的考生進行復試,以平息考生的怨氣——

萬歷皇帝看看火候已到,先批復準許復試,只考一場,作五篇八股文即可,四書題三篇、本經題兩篇,今科第六名考生張原因爭議極大,同樣也要參加復試,若制藝粗疏,也將黜落。

批復送到內閣,首輔方從哲松了一口氣,皇帝沒有立即要求嚴查科舉案是有大智慧的,很多事越追究越混亂,糊塗著過、息事寧人反而是上策,當然,這只是方從哲的想法,吳道南很不以為然,吳道南覺得讓張原參加復試不公平,這等於是不去追查陷害作弊者的罪過,卻刁難受害者,可這是皇帝的旨意,只有遵從,以張原的才學,通過復試絕無問題,這也可洗清姚宗文對徐光啟與張原暗通關節的指控,對他吳道南也是有好處的,因為言官們的彈劾讓吳道南壓力很大——

今日已是三月初二,按慣例,三月十五要舉行殿試,時間很緊迫了,方從哲與吳道南即赴禮部大堂,召集禮部尚書劉楚先、右侍郎何承彥及科道官商議復試之事,議定復試之期為三月初八,地點就在禮部大堂,沈同和、趙鳴陽、張原三人會試時的房官一律避嫌不得充任復試考官,彌封官、謄錄官也另換人,五道八股題將在考試時臨時抽取,考試時間從上午辰時初刻開始到下午酉時初刻止,不許繼燭,閱卷官必須連夜將考卷閱畢,三月初九就拆號、唱名,公布六名復試中式考生的名單,至於張原、沈同和、趙鳴陽三人,只要制藝水平與其會試時相當,就不會黜落——

復試事宜議定後,已經是掌燈時分,眾官正待各自散去,這時,一個驚人的消息傳至:致仕翰林董其昌的墅舍發現一具屍體,屍體疑似逃亡的謄錄生卓笑生,這是考生們發現的,現在有上千考生聚在泡子河畔,難怪今天禮部衙門外這麽安靜!

……

泡子河東面有欽天監廢棄的一座觀象台,台高百尺,距離董其昌的墅舍不到一裏遠,能梁和茗煙二人奉張岱之命從二月二十八日一大早就開始在觀象台上用千裏鏡監視董宅的動靜,天下著小雨,兩個人戴鬥笠穿蓑衣,起先很新鮮,用這千裏鏡居高臨下看時,一裏遠的董宅就象是在觀象台邊,幾步就能跨到,董宅的桃花開得好,紅艷艷的一大片,掩映在花樹間的亭台樓閣,只要沒遮擋住的地方就能看得清清楚楚,董氏的女眷不少,在環廊上紅紅綠綠走來走去,能梁與茗煙搶著千裏鏡看,他們看到董宅有兩輛馬車出去了,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又回來了,車上下來的人因為有樹木擋著,看不清,人直接進了房子,此後一整天沒看到有人出入,宅子裏不見任何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