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九章 秘密與挽留(第2/2頁)

萬歷四十四年的三月小,沒有三十日,傳臚那日張原還對鐘太監的幹兒子小高說不是二十九日就是三十日去十刹海拜訪呢,現在只有二十九日去了,明日就是四月初一,他要去吏部文選司登記注冊,領取相關照牌後就在翰林院修史了。

二十九日上午辰時,張原讓武陵先去十刹海鐘太監外宅,說他將在午後未時來訪,因為鐘太監在慈慶宮當值,要出來有好長一段路,是要事先約好才行。

武陵走後,來福從外采購回來了,買的是給座師吳道南的贄禮,禮部劉尚書瓊林宴上已經拜見過,吳閣老那日沒參加禮部宴會——

吳閣老住在皇城西面的太仆寺街,從東四牌樓這邊到太仆寺街約有十二裏路,天氣晴朗,陽光明媚,張原沒有乘車乘轎,步行前往,汪大錘和來福跟著,汪大錘的忠誠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疑問了,汪大錘孔武有力,四、五個壯漢難近他的身,做個保鏢夠格了,論氣力,汪大錘勝過穆真真大,但論武藝就遜色不少。

穆真真這兩日身體不適,每月都有那麽幾天的——

太仆寺街的兩排數十座小四合院都是屬於工部的房子,分發給各京官居住,張原也將分到一套,這裏的房子比較狹隘,而且都是上百年的老舊房子,很不氣派,眷屬婢仆多的話住著就不大方便,所以很多京官都在京中另置房產居住,吳道南去年入京,一直住在工部分發給他的這座小四合院中,吳道南老妻已死,未續弦,隨他進京的只有一老一壯兩個男仆,還有那壯年男仆的妻子作為洗衣婦和廚娘,去年從江西入京時,謝絕地方官員提供費用和護從,行裝簡樸如普通人,身為正二品的內閣次輔,吳道南的清廉讓人肅然起敬——

見到張原,吳道南瘦削的臉露出笑意,說道:“張翰林來得正好,我有幾句話叮囑你,過幾日我就要致仕還鄉了——”

“老師此言何意?”張原吃了一驚。

吳道南苦笑道:“老夫不慎取了沈同和為會元,這汙點是怎麽也洗不清了,言官彈劾甚急,我已向皇帝上疏求去。”

老仆來報,戶科給事中楊大人求見,吳道南對張原道:“楊給事是你鄉試時的房師,忠直敢言,難得的諍臣啊。”

楊漣進來了,見張原也在這裏,很是欣喜,說道:“介子,你也勸一下吳閣老,萬萬不能因劉、姚的彈劾而辭職啊。”

吳道南道:“我已向皇帝上疏求去。”

張原道:“皇帝器重吳閣老,定會挽留。”

吳道南道:“工科給事中劉文炳攻訐我甚急,把我十年前主持順天府鄉試時的一樁舞弊案都翻出來了,也許真是我昏庸失察,我主持的科考常常出舞弊案,那年鄉試第四名鄭汝礦也是因為磨勘試卷時發現割卷舞弊而發配遼東。”

張原聽吳道南這麽一說,立時想到吳閣老這次肯擔著風險取他入會試黃榜,肯定與十年前那次經歷有關,說道:“場屋作弊,屢禁不止,是閣老謹慎認真,才能追查出來,很多考官含混著就放過了,學生這次就是全仗閣老主持公道,不然學生只有沉淪三載,三年後能否中式也很難說了。”

吳道南聽張原這麽說,臉上又有了笑意,說道:“不管那些人怎麽誣蔑我,我今科能取中你就是國之幸事,為國求賢,當之無愧。”對楊漣道:“楊給事可看過張翰林的萬言廷策?”

楊漣道:“看過了,真知灼見,發人深省。”

吳道南道:“老夫以為大明朝開科取士兩百多年來,廷策當以此為第一。”

張原謙虛道:“閣老過獎了,學生只是真心想為國為民做點事而已,但閣老若致仕求去,那學生就是想有所作為也極困難,比如限制豪右和宗藩占田、比如在幹旱貧瘠的府縣推廣甘薯、玉米、土豆的種植、比如興修水利、治理江河,這些若無吳閣老主持,學生的萬言策只是一紙空文,沒有半點益處。”

吳道南嘆息道:“我衰矣,皇帝亦無振作之心,這些事還得楊給事、張翰林努力啊。”

吳道南雖非東林中人,但現在吳道南可以說是東林人能借以對抗浙、宣諸黨的唯一靠山,而且明年就是六年一度的京察之年,楊漣道:“我輩自當努力報效國家,但閣中若無人支持,想要報國亦無門啊,還請閣老三思。”

吳道南沉吟道:“老夫叠遭彈劾,肯定是要上疏求去的,不然會被人譏為貪戀權位——且看聖上怎麽批復吧,聖上若挽留我,那我就厚顏留下,以此衰老之軀為國效微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