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四章 反正我是信了

張原、張岱與商周祚步行,傅氏帶著兩個女兒乘車,武陵、來福、汪大錘、茗煙,還有商氏的男仆、婢女跟在車邊,一行人轉過街角,就看到不遠處四合院的金柱大門前,穆真真正和一個身量長大的軍漢在說話,這軍漢頭戴五色布紮巾,身穿大袖衣,外披罩甲,腳下是皂紋軍靴,腰系牛脂皮鞓帶,斜挎著雁翎腰刀,身後還跟著兩個身穿號衣的邊衛兵勇——

見到張原一行人過來,那高大雄壯的軍漢大步迎上,離著數丈遠便在道旁屈一膝請安道:“小人穆敬巖拜見介子少爺、宗子少爺、商老爺和夫人小姐。”

“穆叔,快請起。”

張原搶步上前將穆敬巖扶起,笑吟吟打量著眼前這黃須大漢,兩年不見,年近四十的穆敬巖反倒顯得比以前年輕了一些,方面闊口,高鼻如削,頜下金黃色的短須卷曲著,面上雖有風霜之色,而且神態依然謙卑,但畢恭畢敬中自有一種血性剽悍之氣,這是以前作為墮民轎夫的穆敬巖所沒有的氣質,只有軍伍中才能磨礪出來的氣質,而且這支軍隊還應該是未遭受過大潰敗的,若是崇禎年以後,大明邊軍屢戰屢敗、畏滿奴如虎,那時就很難看到這種氣質的軍士了——

商周祚點頭道:“這便是真真的爹爹嗎,果然好一條大漢。”

張岱笑道:“老穆威風凜凜,真讓人刮目相看哪。”

馬車裏的景徽對母親傅氏小聲道:“怪道真真姐姐這麽高個子,原來她爹爹更高。”

商景蘭卻是從車窗裏看著立在大門邊的祁彪佳,心裏暗暗歡喜著,虎子郎君可是有兩天沒來了——

武陵、來福高興地上前招呼穆大叔,很是熱情,武陵摸著穆大叔的雁翎腰刀的刀柄,肅然起敬的樣子。

進到門廳,穆敬巖即從懷裏摸出參將杜松的信呈給張原,還有一擔禮物放在門廳一角,杜松為將官多年,深悉官場禮節,知道如張原這樣前程遠大的詞林官等閑不肯自汙,所以沒敢送厚禮,只是延綏等地的特產,如黃桂稠酒、西鳳酒、牛手參、雍州麝香、安康青茶等等,這都是名貴土特產,價值也自不菲——

張原看了杜松的信,心情愉快,交由穆真真收好,便詢問穆敬巖在延安衛兩年的情況,穆敬巖說曾兩次隨杜參將追擊從東套前來劫掠延綏的蒙古韃子,有斬獲,因此立功升任小旗、再升總旗……

穆敬巖與張原說話時,穆真真侍立一邊,容光煥發,這墮民少女打心眼裏要往外笑,真是高興啊,爹爹威風了許多,言談舉止也不再是以前那個卑微畏縮的轎夫了,爹爹有一股英武之氣,爹爹終於有用武之地了——

門前車馬聲,又有訪客到,進來的卻是小內侍高起潛,這時當然不作內官打扮,向張原叉手唱喏道:“張修撰,小人有話說。”

張原便起身走到廳廊下,小高近前低聲道:“我幹爹就在門外馬車上,因為要避人耳目,不方便進來,請張修撰到馬車上說話。”

張原眉頭微皺,鐘太監這麽急著親自來見他,定有要緊事,當下向穆敬巖招呼了一聲,跟著小高出門,武陵趕忙跟上——

穆真真遲疑了一下,向爹爹說了一聲,也跟了上來,張原回頭道:“真真陪穆叔說話,小武、大錘,跟我來。”出外身邊總得帶著人。

張原走出金柱大門,見側對門的路邊停著一輛馬車,小高已經先跑過去,對車廂中人說了一句什麽,車帷一掀,露出鐘太監白瘦無須的臉,向張原一點頭,又把車帷放下——

張原過去坐進車廂,鐘太監略略一揖道:“張修撰,雜家有要緊話說,咱們先離開這裏,到朝陽門大街轉一圈。”

張原點頭道:“那好。”吩咐武陵回去告知內兄一聲,就說他臨時有事外出,等下回來——

馬車向東出了東四牌樓坊門,除車夫外,鐘太監只帶了幹兒子小高,現在跟在車邊的還有汪大錘和武陵。

張原受不了鐘太監神神秘秘的樣子,說道:“公公有何要事,現在可以說了。”

鐘太監還撩起窗帷向車外看了看,這才壓低聲音道:“張修撰,那鄭貴妃要向太子爺發難了——”

張原心道:“怎麽,梃擊案發生了?”口裏道:“公公莫急,慢慢說,怎麽回事?”

鐘太監道:“就在上月雜家在十刹海與你相見那日,萬歲爺爺把小爺喚到乾清宮訓斥,小爺回來時面無人色,王安公公細問之下,才知鄭貴妃又向萬歲爺進讒言,說小爺將劉淑女虐待而死,小爺甚是惶恐——”

深宮之事無法深究,鄭貴妃枕邊風厲害,張原點點頭,問:“還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