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五章 驚馬

鐘太監送張原回了東四牌樓,便帶著幹兒子高起潛往皇城而去,由東安門進皇城,再入東安裏門和東安上門,然後便是宮城的東華門,可謂門戶重重,這一帶是由虎賁左衛、金吾前衛、燕山前衛、羽林前衛輪流當值守衛,鄭養性就是羽林前衛的指揮千戶——

鐘太監留心觀察各門守衛,發現東安門守衛甚是輕疏,因為東安門裏有光祿寺、尚膳監、禦馬監、內承運庫、磁器庫、彈子房等等,進進出出的官吏、太監、雜役很多,而且這麽多年來也從未發生過奸細混入皇城鬧事的案件,守衛自然就生了怠慢之心,當值時相聚談笑,並不一一核對腰牌或勘合,而東安裏門和東安上門更是形同虛設,只有宮城的東華門守衛相對而言嚴密一些,畢竟裏面就是內閣和東宮,但與皇極門那邊森嚴的守衛還是沒法比,應有漏洞可鉆——

沿禦河右岸北走,繞過文華殿,正北就是慈慶宮,第一道門寂然無人,宮城守衛在此竟然不設防,門庭冷落慣了,鐘太監平日不覺得大門無人看守有什麽特別不對勁的地方,畢竟東華門還是有人守的,但在現在看來,這冷冷清清的慈慶宮大門真讓鐘太監悲憤憋屈,萬歲爺不待見小爺,鄭貴妃勢焰逼人,就連宮中侍衛也對東宮甚是輕慢,把一國儲君置於如此危險境地,先不要說外面闖人進來,就是鄭貴妃派幾個強壯的內侍沖進慈慶宮,也能對小爺造成致命的威脅,也許這麽明顯的蠢事鄭貴妃自己不敢主謀,但鄭貴妃手下自有效忠之人,去年就有傳言,太監姜麗山與人在阜城門外莊園歃血為盟,要結交心腹好漢,報鄭貴妃厚恩——

“報什麽恩,還不就是想擁立福王。”鐘太監冷笑,又想:“鄭貴妃或許有所顧忌,但難保她手下那些人喪心病狂不會做出什麽大逆不道的事來,小爺困守東宮防不勝防啊,所以張原此計叫反客為主,又叫打草驚蛇,又叫渾水摸魚,一計中包含數計,絕妙!”

“幹爹,咱們進去吧。”

小內侍高起潛見鐘太監站在慈慶宮大門前久久不動,臉色古怪,或怒或喜,不禁有些害怕。

鐘太監這才回過神來,“嗯”了一聲,擡腳邁入東宮大門,走過一個寬廣的庭院,前面是二道門,二道門倒是有人看守,是兩個老太監,都是五、六十歲了,體弱多病,真有什麽事發生這兩個人又抵得什麽用,過了這二道門就是穿殿,穿殿後面便是小爺居住的奉宸宮,若有刺客闖進來的話,簡直可以長驅直入——

皇長孫朱由校帶著幾個內侍和宮女在穿殿前那只大銅缸邊上也不知在鼓搗些什麽,見鐘太監走過,朱由校快活地叫道:“鐘師傅,你來看。”指著那只大銅缸——

鐘太監停下腳步,眉頭微皺,看著這個不學無術的皇長孫,心裏暗嘆:“若太子爺地位不保,你這皇長孫以後的日子肯定悲慘,福王即位不會給你留活路。”

只聽朱由校叫一聲:“扳。”

一個內侍不知在銅缸邊扳動了什麽機栝,蓄在銅缸裏的用於救火的水陡地噴了出來,瀉如瀑布,散若飛雪,讓鐘太監吃了一驚,連退數步,靴子和衣袍下襟都被濺濕了。

朱由校雀躍道:“噢,成功了,大功告成了。”還向鐘太監邀功道:“鐘師傅,我這個噴水機做得可好?”

十二歲朱由校搞這些奇技淫巧聰明異常,讀書認字時就呆若木雞,鐘太監這時也無心教訓他,點了一下頭,問那些內侍:“王公公在哪裏?”

那些內侍都說不知道,這時客印月從穿殿出來,應道:“王公公在勛勤殿書房。”

鐘太監便獨自去見王安,不料客印月跟了上來問:“鐘公公方才出宮是去見張狀元嗎?”

鐘太監心下一凜,答道:“沒有,雜家去了一趟隆福寺。”

客印月道:“今日是外官們的休沐日,公公怎麽不找張翰林飲酒敘舊,也好久不見了?”

鐘太監有些訝然地看著客印月,這婦人高挑碩美,雙眉如翠羽斜飛,雙眸秋水明麗,肌膚嫩白如新剖瓠瓜,似乎一掐就能出水,鐘太監心想:“這婦人水性,久曠思春,莫非還想勾搭張原,不然為何這般熱心提起要雜家宴請張原,她好去相見了是吧,你這女人也太自不量力了,你只是一個乳娘而已,在宮中與我們這些內官賣弄風騷也就罷了,竟還想著誘惑人家狀元郎,真是豈有此理。”

客印月見鐘太監神色有異,輕笑道:“鐘公公想到哪裏去了,小婦人是想托公公幫我問一下張狀元,我弟客光先何時能去翰林院當差?”

鐘太監笑了笑,說道:“原來如此,改日雜家幫你問問,只是客嬤嬤在宮中所得賞賜亦不少,何必讓令弟執賤役,令弟若有用錢之處話雜家也可以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