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一章 朱徽嫙

這漢子四十來歲,面色黧黑,身量中等,穿著內府雜役的青布衫褲,左臂搭著青布長手巾,棗木棍的一端插進袖口直抵腋下,另一端握在掌中,以青布手巾遮掩,混在一群內侍執役當中進了厚載門,一直來到北中門外,往左右兩邊看看,都是高高的紅墻夾著的長長甬道,從厚載門進來的內侍和雜役不是進北中門就是往兩邊甬道而去,說說笑笑,行步匆匆,沒人注意靠墻根站著的這個中年漢子——

漢子在北中門左側等了片刻,後肩被人一拍,一個低沉的聲音道:“隨我來。”說話的人腳步不停,往左邊甬道行去,漢子趕緊跟上,從後面看,前面這帶路的人穿著青布曳撒、系著皂絳,個頭不高不矮,身形不胖不瘦,沒什麽特殊之處,走得很快,到尚衣監院墻外折而向南,又是一條長長的道路,右邊是一溜的圍墻,從圍墻上方可以看到萬歲山的山巔,左邊是都知監和印綬監,這時都有人進進出出,道路盡頭就是宮城的護城河,有兩丈寬,河水在月色下閃著銀光——

“跟緊了。”

帶路的內侍回頭輕喝一聲,這漢子趕忙緊走幾步,二人相隔只兩步,沿護城河東側筆直往南走,大約走了兩裏路,便是宮城東面的東華門,燕山前衛和羽林前衛的士兵正在換班交接,銅鈴聲不時作響,看似眾目睽睽,守衛最多,其實最松懈,火把燈籠晃眼,都看不清人,漢子跟著那內侍又順利通過了東華門。

帶路的內侍在東華門內禦河邊站住腳,對身後漢子道:“沿河往北走,正北的大門,一路闖進去,敢攔的揮棍就打,只管打,我們救得你。”說罷,便出東華門去了。

那帶路的內侍面目模糊,漢子一直沒瞧清他長得什麽樣,但既到了這裏那也顧不了許多了,大步來到慈慶宮大門外,宮門黑燈瞎火竟無人把守,漢子右手抽出左袖中的棗木棍,執棍快步奔入,闖入第二道門,就聽一個老太監問:“誰人?”

漢子揮舞著手中棗木棍,喝道:“打,打殺。”沖了過去。

這太監忙叫:“李鑒,有人闖宮,攔住他!”

一個太監咳嗽著從耳房踉蹌奔出,張臂攔住道:“哪裏來的狂徒——”

一句話沒說完,“啪”的一聲,太監李鑒左肩挨了一棍,痛叫一聲倒地,漢子從他身上一躍而過,在那兩個守門太監的驚叫聲中直沖至穿殿檐下。

又有三個內侍奔過來大叫:“抓兇徒,抓兇徒!”

漢子躍上丹墀,一邊揮棍不讓內侍靠近,一邊向穿殿內退去,穿殿兩側點著幾盞宮燈,燈火昏黃,腳步聲、叫喊聲在空蕩的殿堂顯得陰森恐怖——

在穿殿那一端就是奉宸宮,太監鐘本華聽到穿殿這邊的叫嚷,急領五、六名年輕的小火者堵在穿殿這邊出口,尖叫:“抓刺客,抓刺客,保護小爺,保護小爺。”

魏進忠聞訊也飛跑著過來,手裏挺著一根木杖,那漢子見這邊人多,想回頭,穿殿入口處也擁上一群內侍,東宮中再怎麽冷清,幾十個當值內侍還是有的。

漢子將手中棗木棍“霍霍”揮動,大叫道:“打,打,打殺。”前瞻後顧,短棍亂舞,兩邊十幾個內侍逼過來,漢子不住後退,被壓迫在穿殿西南一角。

朱由校、朱由檢兄弟二人也跟了過來,持杖內侍攔成一排,朱由校沒看到被圍著的漢子,只聽見叫嚷,忙問:“鐘師傅、魏伴伴,出了何事?”

鐘本華扭頭喝道:“不要過來,速回宮去,客嬤嬤,客嬤嬤,帶他們離開這裏。”

朱由校卻已經鉆到兩個小火者腿邊朝裏一看,就大叫起來:“小嫙,小嫙——”

站在朱由校身後的朱由檢也跟著叫:“小嫙,小嫙——”

客印月和幾個宮娥跑過來拉起兩位皇孫,朱由校還在使勁叫著:“小嫙,小嫙在那邊——”

客印月將朱由校半拖半抱著:“哪有小嫙,回去,回去。”一面問鐘太監:“鐘公公,有刺客?”踮足向人群中看了一眼——

卻就在這時,昏暗的穿殿一角,走出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穿著紅白兩色的紗裙,額發剪得平平的,比較短,沒有壓著眉,露著一方白白的額頭,顯得有點呆,小臉粉嘟嘟的,左手拿著一柄小團扇,右手揉著惺忪睡眼,奶聲奶氣道:“兩位哥哥找到小嫙了呀,怎麽天都黑了?”

這小女孩是太子朱常洛的第三個女兒,名叫朱徽嫙,朱常洛前面兩個女兒都夭折了,現在女兒當中就數朱徽嫙大,另外還有兩個一個剛斷乳一個尚在繈褓中,朱徽嫙的母親馮侍選已然不在人世,朱徽嫙和朱由檢一道由東李撫養,她雖是太子之女,這時卻和朱由校、朱由檢一樣沒有冊封,所以不能稱為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