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六章 朝鮮蠻子殺人案

張原見秦民屏有不忿之色,便勸導道:“大明兩京十三省,無論河洛還是川陜,無論漢人還是土人,都是同宗同文的炎黃子孫,同屬於大中華,朝鮮雖然傾慕我中華文化,總是外邦小國,小家子氣難免,秦兄不必與那些外邦陪臣一般見識。”

秦民屏大笑道:“張公子說話總是這般謙和悅耳,每回見到張公子,令人神清氣爽。”

秦良玉道:“張公子如今是清貴翰林,還是稱呼張修撰為敬。”

張原笑道:“我與秦兄是布衣之交,這種交情彌足珍貴,為官之後,各種利益糾結,很難再交到這樣純粹的朋友,秦兄以前都是稱呼我為賢弟,為何現在反而生分了。”

秦民屏大喜,對秦良玉道:“阿姐,張賢弟不是那種富貴驕人者,想當年,萍水相逢,就為我們石柱土人的事奔走,解除了我們的心頭大患,又何曾有半點居恩驕矜之色。”

秦良玉展顏道:“說得是,大明朝有張修撰這樣的賢人,也是我石柱土人之福。”

張岱的車夫在廳前喚道:“大少爺,車子在門前等著了。”

張原送大兄張岱和李蔻兒出門,看著馬車駛去,又送秦良玉五人回會同館,秦民屏道:“賢弟不必送了,這大冷天北風呼嘯的,京城真是冷得緊哪。”

張原笑道:“我可沒有那麽嬌貴,此去會同館不過五裏多路,算得什麽,一起走走,說說話,難得一聚啊。”

張原帶著汪大錘和來福,與秦良玉五人出了李閣老胡同,經皇城根的石廠街,橫穿西長安街和大時雍坊,往大明門外的棋盤街邊走邊談,風極冷,吹面如割,寒裘裹體也不覺得暖和——

這時大約是正酉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但一路走來根本不用燈籠照明,京城這一帶是最繁華之地,士民工賈,雲集於斯,肩摩轂擊,竟日喧囂,此時離宵禁還有半個多時辰,兩邊商鋪燈火通明,在招攬最後一批顧客,酒樓茶肆,人來人往,展示日復一日的宵禁前的繁忙景象——

張原不好說請秦良玉喝酒,只對秦民屏道:“秦兄,元旦至元宵這十五天內城不宵禁,到時我請你們在這附近酒樓喝酒。”

秦民屏道:“當然由我來請賢弟,對了,杭州的鐘公公已經回京,不知能否拜見?”

張原道:“鐘公公在東宮當差,北安門外、十刹海東岸有鐘公公的一處宅子,就在火神廟附近,一問便知,秦兄可以去投個拜帖,送些土產即可,不要招人耳目,免遭人忌,那個雲南銀礦稅監邱乘雲現為印綬監掌印,處處與鐘公公為難,很是可惡。”

太監邱乘雲是石柱土人的仇人,馬千乘若非被邱乘雲誣陷入獄,也不會壯年就染病而亡,十三歲的雄壯少年馬祥麟恨恨道:“若教那閹狗遇到我,活——”

狠話沒說完,就被母親秦良玉嚴厲喝止,秦良玉抱歉道:“鐘公公這是代我石柱土人受過了,真是內疚。”

張原道:“談不上受過,鐘公公在東宮地位日見穩固,只有邱乘雲那種沒有眼色的蠢貨才會招惹鐘公公,那種人早晚下場可悲,看著就是了。”

一行人繞過大明門外的棋盤天街,就見廣場上熱鬧非凡,耍百戲的挑著燈籠在耍弄,有飛叉、中幡、耍花壇、雙石、杠子、舞獅子的,還有走索、吞劍、踏高蹺的,圍觀民眾不時爆出一陣陣喝彩聲,馬祥麟很想過去看一會耍把戲,但聽母親秦良玉告誡道:“不要去湊熱鬧,人多是非多,我們遠方土人在京中處處都要謹慎,莫要惹禍。”

馬祥麟便不敢湊過去看,只邊走邊扭頭看幾眼,戀戀不舍的樣子,他雖然體軀雄壯勝過一般成年男子,但畢竟還只是個十三歲的孩子,這些雜耍百戲對他有著強大的吸引力——

張原道:“到了正月裏會更熱鬧,搭上雜耍戲棚、撮戲法、隔壁戲,每日不重樣,到時我請馬賢侄觀看。”

馬祥麟大喜,連聲道:“多謝世叔,多謝世叔。”說著偷眼看母親並無慍色,這才放心地快活。

過了千步廊東側,再走幾步就是東公生門,會同館到了,會同館規模宏大,單就負責賓客日常食宿的館夫就有四百人,會同館不僅要接待各方使節,而且各種對外貿易也都在會同館內舉行,大明會典規定這些在京逗留的使臣不許自由活動,五日放出一次,平時不許擅自出入,只有兩個國家的使臣例外——琉球和朝鮮,因為這兩個藩國奉大明正朔,對大明最為忠誠,當然,象石柱土司這種大明體制內的臣民出入會同館自然也是不受限制的——

張原送秦良玉一行到了會同館大門外,告辭回去,秦民屏硬要回送一程,秦民屏是第一次來京城,人生地不熟,張原是他在京中唯一的好友,依依不舍啊,馬祥麟呢,很想再去看兩眼吞劍吐火的把戲,於是舅甥二人又送張原主仆三人走到棋盤街,張原正要讓秦民屏不要再送,忽聽街邊一家酒樓傳來一聲大叫:“老天爺,出人命了,這可如何是好!”隨即便是沸沸揚揚的紛爭喧囂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