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九三章 無情未必真豪傑

電閃雷鳴中商澹然霍然起身,說道:“我去看看孩兒。”。

張原擱下筆,跟著妻子出了書房,這坐北朝南的正房四間,書房靠最左邊,然後是飯廳,飯廳過去就是周媽和小鴻漸的房間,再就是張原、商澹然夫婦的臥室,張原進到小鴻漸房間時,周媽正在關窗,商澹然撩著紗帳看小鴻漸,張原湊過去看,油燈燈芯剔得短,光線昏朦,小鴻漸叉手叉腳齁齁酣睡,商澹然輕笑道:“鴻漸睡得真香。”問周媽:“何時把的尿?”

周媽道:“半個時辰前。”

商澹然在兒子額頭上摸了摸,有些汗濕,這雨沒落下來,房中悶熱難消,便對張原道:“你去看看謙兒,我給鴻漸扇扇涼,等雨落下來後再回書房抄寫。”

穆真真住西廂房,正與婢女玉梅坐在小鳴謙的眠籃邊輕聲說話,一盞白瓷燈擱得遠遠的,見張原進來,穆真真和玉梅趕緊起身施禮,雨就在這時傾盆而下,嘩嘩的雨聲充溢室內。

張原問:“鳴謙打雷怕不怕?”到搖籃邊看時,這小嬰兒睜著烏溜溜大眼睛左看右看,訝然笑道:“謙兒醒著啊。”

穆真真把白瓷燈移近一些好讓張原看兒子,說道:“打雷前就醒了,聽到雷聲也不害怕。”

張原看著安安靜靜的小鳴謙,問:“也不哭鬧索抱嗎?”

穆真真道:“鳴謙極少哭鬧,睡醒了也只自己劃手劃腳笑嘻嘻玩,並不哭鬧,乖得很。”

張原在搖籃邊的小杌坐下,伸手輕捏小鳴謙嬰兒肥的臉頰,笑道:“傻兒子,要哭鬧的呀,不哭不鬧不然沒人抱你玩,待在搖籃裏多悶氣,太過乖巧自己吃虧。”說著把小鳴謙從搖籃裏抱起。

玉梅聽得嘻嘻直笑。

穆真真笑道:“鳴謙是象我小時候呢,爹爹說我嬰兒時極乖,爹娘忙忙碌碌走進走出,我只在眠籃裏睜眼看著,並不哭鬧,後來聽爹爹說我若哭鬧他也會抽空抱我一會,但既然不哭那就不抱了,他也忙著呢——鳴謙呢不哭不鬧也有人抱他玩,我可比不了。”說話時手輕撫兒子的頭發,又道:“鳴謙的頭發不象我,這很好。”

穆真真的頭發微黃微卷,小鳴謙頭發雖然也有點黃,但順直,小孩子的頭發本來就有點黃,小鴻漸也黃,黃發小兒、黃毛丫頭嘛,穆真真之所以不願意兒子太象她,是覺得她的黃發和白膚是墮民的標志,她可不想兒子打著墮民的烙印。

張原豈不知穆真真的心思,說道:“象你也很好,我喜歡。”

穆真真羞喜不勝,低下頭去。

玉梅托故退出房間好讓張原和穆真真說些體己話,張原逗兒子,伸右手食指讓小鳴謙握著,然後回拉試兒子的握力,這四個月大的嬰兒力氣還不小,贊道:“好兒子,有力氣。”問:“真真,奶水足否?”

穆真真低著頭道:“夠吃呢,都吃不完。”

張原“嘿”的一笑,看著懷裏的小鳴謙道:“吾兒餓了沒?”擡頭道:“謙兒餓了,喂奶吧。”看著穆真真鼓脹脹的胸脯,薄薄夏衫下還有兩塊濕痕,是奶水的溢跡嗎?

穆真真又羞又笑,說道:“方才喂過了,不餓的。”

調笑了幾句,張原起身道:“你們母子早些睡吧,我還要回書房再抄寫一會。”在小鳴謙肥嫩的臉頰上親了一下,把兒子遞給穆真真。

這場大雨下了小半個時辰,悶熱之氣一掃而光,張原和商澹然一共抄了近萬字,書房裏的自鳴鐘敲了十一響後,二人便收拾筆墨準備歇息,剩下的明早再抄錄。

雨後氣候清新,漫天濃雲已散,四方天井的上空露出那輪半缺的明月,極是皎潔,張原和商澹然都沒有睡意,夫婦二人攜手在天井裏散步,青磚地薄薄一層積水映著月色,空明澄澈,氣溫與傍晚時相比簡直是兩個世界,這在江南是難體會到的——

商澹然把這些日子宅子裏的事和書社、商鋪的經營說給張原聽,山陰二老有一封家書、宗翼善也寫了信,還有西張叔祖張汝霖也有信來,張原的友人和翰社社員寄來的書信就更多了,有數十封之多,這些信都沒有啟封,等張原回來閱覽處理——

商澹然記性也極好,把她看過的那幾封信復述給張原聽,又說了她兄長商周祚離京的事,商周祚臨行前還留下了一封書信給張原,這信商澹然沒有拆看——

明月移過天井西檐,書房裏的自鳴鐘敲了十二響,商澹然道:“明日早起再看吧,夜深了,早些安歇吧。”忽然低聲膩笑,說道:“你去真真房裏睡吧。”

張原瞠目道:“毋乃賢惠過頭!”

商澹然忍著笑,低聲道:“我來月事了,不能侍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