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聞香識酒(下)

“老孟,論起米酒來,還是要數國朝貞觀時的糯米酒、稻米酒為上佳,譬如梨花春,五雲漿。青旗沽酒趁梨花,江南梨花絢爛之際,取梨花入發酵之米料中……釀成,清香撲鼻溢滿四裏,聞者無不如置身春日梨花之野,故名為梨花春……釀成十日酒,味敵五雲漿,香氣濃郁如九天之香雲。有詩曰,‘水庫新修近水旁,潑豊初蜀五雲漿,殿前宮禦頻宣索,追入花間一陣香。’”蕭睿眉飛色舞,白皙而修長的五指在空中揮舞著。

“然也!”孟昶擊掌叫好,蒼老的面容上浮動著激動的紅光,“知酒者、知己者,子長老弟也!”

“老孟,可知酒之源流否?”蕭睿夾了一塊鹵肉大口大口地嚼著。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孟昶緩緩吟道,“杜康獻給黃帝以味道濃香的水,帝以及諸大臣都以為是糧中元氣。唯獨倉頡隨口道:‘此水味香而醇,飲而得神。’說完便造了一個‘酒’字。故而,杜康實為我酒道之始祖。其功德之於後人,實不亞於孔聖和道祖!”

貞觀開元年間的盛世大唐,風氣開放,有容乃大,崇道者眾、好佛者多,信奉儒家者也比比皆是。大唐天下道觀寺院遍布各道州府,而遍布於天下的文人士子又尤以崔、盧、李、鄭四大家族為首。佛道儒三家並存共繁榮,這在中華歷史上是非常非常少見的。

聽聞孟昶竟然把杜康與孔聖人和道祖相提並論,旁聽的酒客中不由有人撇嘴嗤笑,有幾個好事者甚至還想上前來跟孟昶理論一番,但對他們的“挑釁”孟昶根本就視若不見,也只得作罷。蕭睿也覺有些言過其實了。可見孟昶狂熱的神態,他也不便說什麽,只是縱酒哈哈一笑而過。

“老孟,其實,杜康最擅長的不是釀酒,而是聞香識酒。”蕭睿大笑著,“酒道者,飲道也,也即品道也。自杜康以降,聞香而識酒之優劣品類,聞香而動,聞香而辨者也,此乃品酒的最高境界!”

孟昶皺了皺眉,毫不掩飾自己的懷疑,“老弟,飲多了。老弟能品酒而識酒已是了不起的事情,這聞香識酒,實在是自古以來從未聽聞之事。”

孟昶所釀之玉壺春雖然酒精含量低,但喝多了也是吃不消。與孟昶對坐一番暢飲下來,蕭睿已經喝了不少,有了七成的醉意。借著酒意,他長長地打了一個酒嗝,狂態畢現:“呃,老孟,某雖不才,倒也可勉強聞香識酒一番!”

孟昶搖了搖頭,自是不信,“子長老弟,說笑了,品酒如診病,觀、聞、嘗三者缺一不可,絕無可能只聞香而識酒,不,不可能。”

見蕭睿面色自信滿滿,他索性也大笑了一聲,“好吧,老夫就試一試子長老弟的聞香識酒之功。楊東主,麻煩去別處買些酒來,每種一壇,都算在老夫的賬上。”

……

……

眾酒客都舍棄自己的案幾,起身來團團站在孟昶與蕭睿兩人相對而坐的案幾跟前。楊華親自執酒,蕭睿的眼上則被蒙上了一層黑綾。

眾人竊竊私語著,孟昶微笑著,從一個酒壇中倒出一盞酒的楊華面色復雜,心裏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今兒個這洛陽城中大名鼎鼎的草包浪蕩子蕭睿已經帶給了他太多的驚奇,誰知他會不會繼續創造奇跡。

想到這裏,楊華瞥了蕭睿一眼。見他蒙著黑綾的臉上一片淡然,嘴角浮著一絲狂野的微笑,讓他感到一陣沒來由的陌生。

楊華端起一盞酒,懸空放在蕭睿鼻孔前巴掌遠的地方。廳中頓時安靜下來,蒙起雙眼地蕭睿似乎在這鴉雀無聲的酒肆中聽見眾人中有人那激動而緊張的心跳聲。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其實,聞香識酒於他而言並非初次。早在前世的時候,他就曾經在某省電視台現場直播的娛樂節目中表演過聞香識酒的絕活,靠的不僅是神奇的鼻子,還有對各種酒品的熟悉。在他看來,這古代的酒“聞”起來,其難度要遠遠比現代白酒容易多了。道理很簡單,古代的酒因為酒精含量低,而香味格外濃重,通過香味進行分析然後再輔以對唐朝酒品的如數家珍,應該不難判斷出來。

這番如此張狂,當眾表演聞香識酒,除了酒意的作怪之外,也隱隱為那位蕭老弟洗清一點“不堪”的考慮。畢竟,這具身體的主人是他而不是那個浪蕩子了,他還要在這盛世大唐生活下去,不考慮名聲那是不現實的。

“近些。”蕭睿皺了皺眉,鼻翼輕輕抽動著,鼻孔間傳進一陣濃郁的清香,猶如梨花絢爛春意鬧。他嘴角的笑意更重了,“江南梨花春。”

楊華一呆,眾人不禁輕呼一聲,“對了!”

孟昶臉色一變,急急起身從孟昶手中奪過酒盞,又打開了一壇酒,倒入一盞,然後湊近蕭睿的鼻孔顫聲問道,“子長老弟,此為何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