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移駕東都,醞釀朝堂巨變(第2/10頁)

李治倒吸一口涼氣——劉黑闥乃隋末群雄之一,原為河北大夏王竇建德麾下。虎牢關之戰大唐一役定兩雄,逼降王世充、生擒竇建德,掃平大夏。但驟得河北人心不穩,加之關隴兵將大肆掠奪激起民怨,劉黑闥於武德四年再度舉旗,自稱大將軍,連破唐營李神通、羅藝、薛萬徹等部,連李都吃了場敗仗,不到半年光景全復夏國舊境。蘇定方既是劉黑闥帳下悍將,功勞赫赫殺人無數,那殺的都是唐軍啊!

許敬宗又傾身往李治耳畔湊了湊,低聲道:“曾仕逆賊也罷了,後來歸順天朝,又跟錯了主子。”

“原來如此。”這點李治倒能猜到——昔日河北復叛,他父皇李世民與劉黑闥幾度奮戰難解難分,關鍵時刻隱太子李建成接管戰事,依從魏徵之計,發布赦書撫慰河北軍民,從內部瓦解了劉黑闥大軍,最終成功平叛,因而河北文武也大部分投至李建成麾下。蘇定方乃是其中一員,玄武門之變隱太子一敗塗地,手下將領雖被接收,還是比秦府出身的將領低了一等,自然升遷緩慢。

“唉!”許敬宗長嘆一聲,“雖有奇才卻難施展,造化弄人啊!”他這聲嘆息不僅為蘇定方,也為自己。河北士人因兩度與唐為敵,又多在李建成麾下,因而頗受壓制;而南朝士人自隋末便被仇視,江都宮變大遭屠戮,也未能在唐朝被器重。唯關隴之人乃唐室之股肱,也正是從那時起關隴一派獨大局面漸漸形成,愈演愈烈。河北出身之人似張行成、高季輔雖為宰相也受制於人,魏徵死後被推倒墓碑,兒子喪失駙馬之位。南方出身的劉洎遭誣陷而死、岑文本抑郁而終,甚至包括他許敬宗,雖名聲一向不佳,卻也未嘗不是眾口鑠金誇大其詞。積怨早就種下了,而今得勢豈能不報舊仇?

李治思考片刻,還是不放心:“年歲會不會太大了?朕看前番程知節便因年邁糊塗才被王文度誆騙,朕不能重蹈覆轍。”

許敬宗卻道:“程咬金固是英雄老矣,卻也不至於那麽糊塗,他輕信王文度之言恐怕另有苦衷,只是外人無從得知罷了,畢竟這一年變故不少啊。”

李治初始覺他這話莫名其妙,但稍加思忖便即明了——程知節確有苦衷!領兵備戰之際掌權的還是長孫無忌、褚遂良,仗打一半突然朝中生變,他李治奪權親政了。程知節與無忌共事半輩子,本來心裏就不踏實,偏這時王文度謊稱有密詔,誰知真的假的?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許敬宗見李治似已動心,趕忙又道:“蘇定方在我軍之中也並非沒立過奇功,昔日征討東突厥,英公設伏於陰山,最先攻進頡利可汗營帳的就是他。”

“哦?!”李治回頭看李——貞觀四年李靖趁雪夜突襲定襄,頡利可汗倉皇敗走;李繞道埋伏在陰山,最終將東突厥徹底擊潰,這是盡人皆知之事。

李知道蘇定方乃有才之人,但更知道此人與許敬宗私交不錯,這個推舉其實有徇私之嫌,但是既提起征突厥之事,也不能埋沒人家戰功,只得如實作答:“不錯,蘇定方確是驍勇之將,每戰必為先登。”

許敬宗得了旁證越發起勁:“先帝固然是千古聖明之君,然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選才無數亦有遺賢。山不厭高,海不厭深,陛下任賢任能何必非要循先帝之道?蘇定方不得志已久,若得陛下提拔必效死以報。再者陛下若能擢先帝之遺、補先帝之缺、查先帝之所未查,則聖明識人過於先帝,此乃三軍之福、朝廷之福、社稷之福。”他句句話都撓李治癢癢肉。

李治本有些猶豫,但聽到他這番話頓時心緒豁然——是啊!父皇沒提拔起來的將領我偏偏要提拔,父皇沒用過的人我偏偏要重用,若不然何以彰顯我之明智過於父皇?

“好!朕決定了,就讓他當行軍總管……”

一語未畢忽見前方有佽飛斥候馳馬回報:“前方已是陜州地界,蒲州司馬懇求覲見。”

李治頗覺費解,蒲州司馬怎會越界跑到陜州來?叫來細問過才知,自崔義玄調任蒲州刺史,心情郁悶久而成疾,日前剛過世。蒲州司馬本欲上報朝廷,恰逢大駕經過,就順便來稟報。李治聞知甚是惋惜,好歹崔義玄是幫他奪權的功臣,又資歷深厚,因此追贈為幽州都督,欽賜謚號為“貞”。從謚法上講,清白守節曰貞,這也算是為他最後的外放做了彌補,表明他是清白的,並由其長子崔神基世襲清丘縣公之爵。

蒲州司馬退下,又有陜州地方官員齊來奉迎,呈獻珍寶、美食等物,還有不少鄉紳富戶、三老耆宿,夾道舞拜恭迎天子。李治見了很不高興:“朕早已下令,沿途地方不得貢獻財貨、勞煩百姓,怎麽又搞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