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鳳閣清鳴 第五節

王圭連忙停下步來,笑道:“蔡中丞,有何指教?”

“王相,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蔡確眼珠轉動,微微笑道。

王圭見蔡確說得奇怪,他也是老於世故的人,不由笑道:“中丞有話但請直說。”

“今日之朝議,王相應當明白聖意何在了吧?”蔡確故意相問,神色中卻盡是躊躇之態。

王圭笑道:“人君擇善而從,也是平常之事。學士院的方案好,便用學士院的,不僅在下,便是政事堂其他諸位,我也可以擔保他們並不介意。”

“諸相公宰相之量,自當如此。”蔡確打著哈哈笑道,“不過……”

“中丞有話但請直講。”

蔡確遊目四顧,見無人在側,突然壓低了聲音,說道:“在下聽到傳聞,說聖上曾對韓維、石越說,若新官制推行,朝中大臣,陛下想要新舊參用。”

王圭一怔,思忖一會,方說道:“這亦是正常之事,比如石越,自然要趁著機會大用。就是不知道他會做左右仆射還是吏部尚書兼參政,這也是別人爭不來的。”王圭心裏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他自知資歷、根基不及韓絳,寵信才智比不上石越、呂惠卿,朝廷之中,謠言數日之前便已傳出,韓絳、呂惠卿、馮京、吳充、石越這五人,免不得要分了左右仆射外加兵部、吏部尚書,以及一個樞密使的職位。他王圭的本份,應當是守著六部尚書中的一個職位了。

蔡確見王圭神色中並不擔心,心中冷笑,臉上卻含笑道:“王相可知禦史大夫一職,聖上有意由何人擔任?”

“這……中丞說笑了吧?石越也說禦史大夫不輕授,本朝也沒有先例。”

蔡確故意輕描淡寫的笑道:“在下卻聽說並非如此,本朝有一人一直簡在帝心,聖上在韓維與石越面前,曾指著禦史大夫的官職,說禦史大夫非此人不可。”

“啊?”王圭眉毛一挑,問道:“那是何人?”

蔡確壓著嗓子,一字一頓的說道:“司馬光。”

“司馬光?”王圭愕然道。

“正是。”

王圭突的緊張起來,道:“司馬光不是曾經拒絕禦史中丞的任命嗎?這,這……禦史大夫,可能嗎?”

蔡確見王圭的神態,便知目的已經達到了一半,心中微微放心,口裏卻平靜的說道:“此一時,彼一時,如今王丞相不在朝中,新法大部分暫時中斷,若說司馬光回朝,也不奇怪。說不定司馬君實在洛陽呆久了,正在後悔呢。”

“石越心裏也未必真的希望司馬光回朝吧?只是石越雖然內裏依然是用變法來博皇上信任,但是又焉知他不會向司馬光、範純仁輩賣弄人情?”王圭心中計算著,猶豫不決,“司馬光若為禦史大夫,萬一得皇上信任,我王某人固然相位不保,但是你蔡持正只怕也要無處安身。便是呂吉甫也萬萬容不得司馬光回朝中的……”

蔡確瞅見王圭臉色陰情不定,只是垂首躊躇,不免又有點心急——司馬光做禦史大夫,首當其沖的,就是他蔡中丞,堂堂蘭台首領,不僅從此要屈居人後,而且只怕司馬光上任第一章奏,就是彈劾自己。到時候別說禦史中丞,便是要留在汴京這個花花世界,也不可得。但是他心中雖急,外裏卻是一臉安詳,眼珠微轉,笑道:“王相,你可知要阻司馬光入朝,最好的辦法是什麽?”

王圭雖然知道蔡確必然有所主張,天塌下來有高子個頂著,但事關自己的富貴前途,卻也不能不關心,連忙問道:“持正有何良策?”語氣間又變得親熱了幾分。

蔡確笑道:“皇上早有意要收復靈武,這次官制改革事,凡是涉及到武事的官職,都暫原樣保留,王相可知其中玄虛?”

王圭思忖了一會,道:“兵者大事也,或是為了慎重起見。”

“這麽說,王相也不認為皇上會不整頓武事,石越、韓維會不改革武官了?”

“那是自然,兵制是遲早會動的。依我看來,也許是皇上現在沒有得力的樞密使人選,所以才不急於改革兵制。”

蔡確從容說道:“王相既然知道這個道理,為何不送給石、韓一個人情,也替皇上分憂?我可聽說最近石越的家人幾次來往於太原……”

“太原?”王圭不由一怔,半晌,突然失笑道:“持正果然智珠在握,如此簡單的方法,我居然沒有想到。”

石府,石越書房。

“公子又把司馬君實搬出來,果然是一手妙棋,但也是一著險棋。”李丁文聽石越說到皇帝有意司馬光,石越在旁邊大加攛掇之時,輕輕說道。

石越輕輕啜了口茶,笑道:“司馬君實也是個固執的人,兼之聲望太隆,若他入朝,牽制實多,皇上未必沒有借他來保持朝中平衡之意,但是現在卻不會太著急,中書門下本來就四分五裂,各有主意,皇上又用我和持國幾位,借學士院推行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