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鳳閣清鳴 第五節(第5/6頁)

司馬光見陳襄言辭當中,意味深長,竟似別有他意,不由一怔,立時想起受王安石囑托來見自己的智緣和尚說的話:“學士(司馬光時為資政殿學士)與相公,雖然都不在朝中,卻無一日不在皇上心中。相公的宰相做得與常人不同,怨謗雖多,威信亦大,不得萬不得已,皇上不會再下旨往江寧,但給學士的詔旨,依小僧看,遲則一年,快則半年,必然下來。相公之意,是盼著學士莫要推辭,朝中那位學士,志向本事皆是難得,但是少年得志,或有孟浪處,上上下下,多有不放心的、忌恨的,若有學士在朝中,則朝野都能安得住心,便於那個學士,也是有好處的……又有一事,學士的風骨,九重之內也知道的,詔旨斷不會輕易下,畢竟會有一個人先來——依小僧看,或者便是陳述古……”

陳襄自是不知道司馬光在想什麽,見司馬光默不做聲,又抱拳繼續說道:“我在京師曾聽說太皇太後言道,當今朝廷,甚少老成之人,若老成之士,外臣中自以司馬君實為楷模。最近朝中改官制,皇上也說想要新舊參用,聖上手指禦史大夫一職說,此非司馬光不可。石子明亦深以為然,聽說他向皇上說,司馬君實志慮純熟,若為禦史大夫,朝中可無邪黨……”他一面說,一面瞟司馬光的臉色。

不料司馬光沉靜如水,只是淡淡一笑,反問道:“述古兄此來,是奉了聖意呢?還是私下來拜訪。”

陳襄笑道:“我是奉了聖意私下來拜訪。”

司馬光微微頷首,不緊不慢的說道:“那麽,只怕述古兄回朝之後,便沒有這道旨意了也未可知。”

陳襄愕然道:“這怎可能?”

“豈不知世事難料?”

“那麽,若還有這道旨意呢?”

“為人臣子的,又豈能不想報效朝廷?”司馬光淡淡的答道。

“殿下。”蕭佑丹輕聲喚道。

耶律浚今夜穿著契丹蕃服,紫窄袍、水晶飾帶,紫皂幅巾,腰中別著一彎刀。聽到蕭佑丹呼喚,耶律浚一面輕輕梳理著愛馬的毛皮,一面問道:“佑丹,有事嗎?”

“殿下真的決定大事改革?”

“時不我待。”

“但是耶律伊遜,始終是個心腹之患。”蕭佑丹皺眉道。

“我們找個機會除掉他便是。”耶律浚不以為意的說道,“朝中不少大臣,也是支持我的。”

“只怕那是鏡中花,水中月。面對皇上數十年的積威,數十萬皮室軍,這些支持,都只是虛影罷了。”蕭佑丹毫不客氣的說道。

耶律浚停下了刷理,轉過身來,盯著蕭佑丹,半晌,深籲了一口氣,問道:“難道要我什麽也不做?”

蕭佑丹放緩語氣,溫聲勸道:“但是殿下,你的動作太快了。你三天之內,罷免任命了一百三十名官員!現在朝廷中,眾小怨謗載道。”

耶律浚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你又下令允許民間印刷書籍,開辦學校,而且正式請求皇上允許契丹人參加科舉考試——這些事情,皇上能高興嗎?皇上一向以為,本朝是以武立國的。”

“契丹人實際上已經在讀書,我不過是承認事實罷了。何況文武不可偏廢,科舉可以給契丹人進身之道,培育契丹的人材,有何不可?父皇會答應的。”

蕭佑丹苦笑道:“這些倒也罷了——可是你減免了中京、上京道今年一半的賦稅,又請求減免南京道、西京道三成賦稅——這皇上能答應嗎?你要讓一半的鄉丁歸鄉,要檢視皮室軍的數目,要求對叛亂部落剿撫並用——這皇上能答應嗎?”

“我知道肯定沒有這麽容易答應,但是我必須試一試!”耶律浚壓著嗓子說道:“契丹人是我族立國的根本,現在契丹人都民不聊生——我必須讓契丹人有時間去放牧、去打獵、去耕田,讓他們的牛羊繁殖,讓女人生孩子,只有這些契丹人過得好,我們大遼的根基才會穩固!我們還要讓漢人和那些蠻夷部落不至於心生怨恨,要讓他們對大遼既敬且畏,這樣大遼才會強大!”

蕭佑丹沉默良久,低聲說道:“殿下,我們不能太心急。萬一皇上翻臉……”

耶律浚遊目四顧,見並無他人,放低聲音說道:“蕭素扈從聖駕,蕭忽古(即前文所說蕭和克,茲改)深得寵信,二人皆已向我效忠。”

蕭佑丹心中不由凜然,蕭素倒也罷了,蕭忽克何時向耶律浚效忠,他竟然全然不知情,這個太子殿下的本事,看來比自己想像的更加了得。

“蕭忽古之父,本是我外公舊部,我外公在世,頗為照料……”耶律浚低聲解釋了一句,又繼續說道:“現在若有可慮者,是耶律伊遜那廝為中京留守,中京的兵權,我不及他。而且那些將領,我又動不得。只需找個借口除去此賊,皇上僅我一子,萬事不足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