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勵精圖治 第四節

講武學堂的教官自然並非全如王厚一般嚴厲,但其中卻也還有更加殘酷的,比如軍中號稱“梟勇”的兩大名將張玉和林廣,竟然要求受訓的步軍軍官站在箭雨面前紋絲不動,保持隊列的整齊,若是稍露出些許怯意,就會受到極其嚴厲的體罰。於是講武學堂開學第一天,和田烈武、文煥一樣被打得幾乎站不起來的學員,竟多達數十名,至於挨過鞭子的學員,則數以百計。

當天晚上,田烈武與文煥從醫官那裏要了藥,掙紮著相互搽了,趴在簡陋的鋪蓋上睡了。誰知迷迷糊糊睡了兩個時辰不到,但聽得一陣刺耳的號角聲打破了夜空的寂靜,回蕩在整個學堂之中,隨即便聽到有人聲嘶力竭的大聲喊道:“劫營!劫營!”

文煥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只含含糊糊的嘟噥道:“太平盛世,劫的鬼營?”話音未落,頭一歪竟然又睡著了。田烈武本也是強睜睡眼,但看到他這神情,卻不禁又是好笑又是好氣,於是便伸手重重拍了一下文煥屁股上的傷口,痛得文煥“哎喲”一聲大叫,幾乎跳了進來,正要埋怨,卻見田烈武已經開始披掛,一邊說道:“快起來,要不然小閻王饒不了你。”——不過一天功夫,王厚便已在學員中得了“小閻王”這樣的渾名。文煥這才醒悟過來,慌忙披掛——便在這時,校場結陣點兵的號角聲已經響了起來。吃過苦頭的學員們也顧不得身上的盔甲是不是穿齊整了,慌慌忙忙便往校場跑去。

到了校場,就發現各都教官都已經到齊,所有教官、親兵都穿得整整齊齊,手執長鞭,肅然站立。王厚冷冷的望著麾下的學員,見他們一個個披掛不整,有些人甚至連武器都沒有拿,眉間早已經鎖成了“井”字。

“明日每人去領一本《諸軍訓練條例》,自己看看如果敵軍劫營,應當如何應對。”王厚忽然舉起鞭子,指著一座不知什麽時候搬來校場的座鐘,厲聲斥道:“從吹號到集合,竟花費整整三十分鐘!若真是契丹、黨項的騎兵,你們早就去奈何橋報到了!”

文煥心中大是不服,暗想道:“你不安排哨探,早早傳訊,我們怎麽來得及?”但不服歸不服,這樣的話,那裏敢說將出來?

王厚淩厲的目光環視眾人,高聲道:“我知道你們不服!但是兩個人配合披甲,快則五分鐘,最多十分鐘!從明天開始,連續十天,每天一個時辰練習解甲披甲。今晚凡拿了兵器的,回營睡覺。沒拿兵器的,換班守夜!”

眾人如蒙大赦,頓時散去。只有那些沒有拿兵器的學員,雖然愁眉苦臉,暗自叫苦,卻也不敢讓“小閻王”聽見了。王厚待所有人全部走了,才吩咐親兵道:“待會給挨過打的人,悄悄送點傷藥過去。”

親兵連忙應著去了。卻忽聽一人笑道:“恩威並施,處道將門之子,果然深明治軍之道。”

王厚循聲望去,卻見是講武學堂大祭酒章楶,連忙欠身行禮,道:“末將見過大祭酒。”原來講武學堂之設,除了五年整編期內半年一期速訓軍官外,以後每個軍官升遷,都要到講武學堂速訓半年。並且,其長期的目標,更是直接向各州學、縣學招收士子,培養科班武官。擔負這樣的重負,兵部侍郎事務煩多,是不可能奔波於開封與朱仙鎮兩地,來管理校務的。因此,講武學堂在山長之外,設有“大祭酒”一職,負責處理日常校務。第一任大祭酒章楶,是禮部試第一名,省元出身,暢曉軍事,文材武略,皆是大宋少有的人物。在石越那個時空的所流傳的《宋史》,是將其與王韶相提並論的,因此石越特意向皇帝推薦,以章楶為講武學堂大祭酒兼武經閣侍講。

章楶這一日來四處巡視,檢查各都教官訓練之法。他與衛尉寺卿章惇同宗,又得石越青眼,自是知道不少內情——為了防止某一派系軍官對講武學堂影響太大,皇帝與吳充、石越、韓維四人精心挑選了數十名教官,名義上的山長郭逵與他這個大祭酒,並沒有影響第一批教官任命的能力。這些被精心挑選出來的教官,來自武學、王韶軍、蔡挺軍中,還有些則是以前狄青的舊部。所有的教官,都必須是有過戰功,武藝好,通文墨,懂兵法,可以說放在任何一處,都是軍中翹楚。皇帝與石越,就指望著以這些人來打造一個精幹的軍官階層。

因此章楶絲毫不敢怠慢。他知道這些教官雖然都是軍中英傑,但是各軍風格不同,作風自然不一。似王韶舊部,如王厚便深受乃父影響,雖然恩威並施,卻是為人嚴肅;而張玉、林廣,訓練雖然嚴酷,但是一旦解散,就和部下喝酒賭錢,無所不為;還有些教官,則多恩少威,或者有威無恩……雖然頒布了《諸軍訓練條例》,明確提出了各種訓練指標與操練規程,但是要打造一只真正強大的軍隊,還需要有真正精幹的軍官與公正的獎懲監督。這些東西的養成,絕非一部《條例》的頒布就可以解決的。所以,章楶知道自己的責任,就是約束好這些教官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