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哲夫成城 第五節(第4/6頁)

這一日,禁不住柔嘉百般央求,清河終於松口,讓柔嘉帶了兩個靠得住的家人,出來逛一次街。那料得到柔嘉天性便要生事,這卻是無可奈何的事,便只逛一次街,自也能生出許多事來!

這時柔嘉捉弄完衛棠,心滿意足,便決定去看看石越。不料到了安撫使司衙門之前,卻又情怯起來,一時患得患失,思前顧後,躊躇半晌,方又轉到這酒樓之上,發起呆來。

兩個小廝只見柔嘉托腮遠眺,臉上神色一會嬌羞不可勝色,一會又秀眉微蹙,忽爾微笑,忽爾嘆氣,目目相覷,竟是看呆了。

店小二卻更是納悶,見這三人上了樓內,找了個好位置,忙跟上來侍侯了,不料哈著腰站了半晌,卻見這三人也不肯點菜要茶,只是顧著發呆,也不知道這唱的是哪一出?過了盞茶的功夫,店小二終於忍不住,打了個呦喝,高聲問道:“這位官人要點啥?小店有……”

柔嘉滿腦子的綺思,不料被店小二打斷,心下著惱,瞪了店小二一眼,也不待他唱菜名,便開口說道:“我要一碟煎臥鳥、一碟燕魚、一碟酒醋蹄酥片生豆腐、一碟酒炊淮白魚,再來一壺甘露酒,各色果子點心。”

那店小二頓時愣住了,那甘露酒與各色果子點心倒也罷了,但那煎臥鳥、燕魚、酒醋蹄酥片生豆腐、酒炊淮白魚,這些菜號他連名字都不曾聽過,如何做得出來?他哪裏知道柔嘉是故意為難,要的菜根本就是皇家的菜單裏面的,既便是在汴京城,能立馬做出來的酒樓,也是屈指可數。當下只好陪著笑說道:“這位官人,這些菜太稀罕,實非小店所能辦……”

柔嘉白了他一眼,冷笑道:“既然辦不了,你還敢在此呦喝?”

“是,是!”店小二陪著笑臉,卻不肯走。

柔嘉卻也無心搗亂,略出了口氣,便喝道:“看著你店裏幹凈好看的,無論什麽,各點了上來便是。”

“好咧!”店小二這才答應著,興高采烈的去了。

柔嘉別轉頭來,再次把目光投入安撫使司衙門,望著那進進出出的官員,來來往往的馬車——那些人憑什麽可以自由的出進這裏?想到此處,不禁微微嘆了口氣,心中竟升起一股說不出的羨慕之意。

長安城西,衛家。

“多出兩千貫錢倒沒什麽關系。”衛洧輕輕喝了一口茶,淡淡說道:“但,你沒聽錯,那個小子果真敢直呼石越的名諱?”

“是,我聽得清清楚楚。”衛棠本心實不願教父親知道這事,以免責罵,但是三千貫的巨款,而且自己是連馬都抵押了出去,這種事,無論如何,也是隱瞞不住。只得一回家,便老老實實的說了出來。

“那麽此人和石越淵源不淺。”衛洧輕輕說了句,“守德,你去查查這個小子的來歷。這麽招搖,不怕會查不到。”他後半句,卻是對一旁叉手站立的管家說的。

“是。”管家答的簡短,顯示不認為這是一樁難事“且不必輕舉妄動,先弄清楚再說。”

“是。”管家依然答得簡短,答完一躬身,便退了出去。

“棠兒,你也出去吧。”

“是。”衛棠正巴不得離開,一聽父親發話,如蒙大赦,立時便匆匆退了出去。

衛洧目送衛棠離去,不禁搖了搖頭,嘆道:“有兒如此,只怕非衛家之福。”

“大哥何必太苛求,棠兒素來聰明……”衛洧的弟弟衛濮笑著安慰道。他的女兒,便是趙顥的王妃。

“哎!”衛洧嘆了口氣,道:“老三,你知道目下的形勢麽?大宋朝一百余年,為什麽無數的世家破敗,我們衛家反而越來越興盛?”

“因為我們衛家,從來沒有處在風尖浪口。子孫也懂得謹守家業。”

“不錯,但其中卻也有另一層緣故——那便是因為我們衛家在此之前,根本就沒有資格處在風尖浪口之上。想要明哲保身並不為難。”衛洧吹了吹茶花,端起來想喝,卻又終於放下,繼續說道:“可是這創業難,守業更難。子孫不肖,本是世家子弟常有之事。縱然治家嚴謹,子孫孝悌本份,卻也還有許多的風浪。樹大招風,業大招忌,稍有不慎,便易結仇。如果位置太高,便易卷入爭權奪利的旋渦當中。贏了自然得意,一旦敗了,便要將百年家業,盡皆毀於一旦。”

衛濮靜靜的聽著,默不作聲。長兄如父,他眼下的爵位雖然高於衛洧,更有女兒貴為王妃,但是衛洧卻是嫡長子,一族之長,因此在家中的地位與權威,完全是無可置疑的。

“而眼下,我們衛家,卻已經是身不由己了。”衛洧的聲音中似有嘆息之意,輕輕說道:“而且想要不卷入其中,也已不可得。這是一場豪博,贏了的話,我們衛家就會出一個母儀天下的皇後,而若是事敗輸了——就算樂觀的考慮,衛家也算是徹底完了。因此,咱們每一步都要謹慎。唉,此事賭得太大,如果可以不卷入,我一定不會卷入。但是李道士來我家的那天起,我們就身不由己了,因此,我也不敢求贏,只求不要輸得太慘。”